第5章 野兽一样警惕的少年

嘭——

秦著急急往后退,后脑勺撞上墙壁,发出响亮的一声。

他的闷哼在咽喉打滚一圈,从鼻间低低出来,几乎要听不见。

要不是离得近,林见微也听不到。

她有些可惜地拉开距离,叹自己这次药毒发作,舒坦不少,也算件适意的事情。

“你在庙里昏倒了,有人追杀过来。我没办法,只能带你躲好,等他们离开再逃走。”

心情爽利不少,她主动解释此事,还拉开自己的衣领作证。吓得少年赶紧偏过脸,不敢看她,连下颌都绷紧。

饶是如此,一瞥而过的鲜红,还是留在了他脑海里。

他伸手要去摸自己的剑。

没摸着。

“你太重了,藤条将我肩膀都磨烂了。”

温柔的嗓音低低诉说着,不似抱怨,倒像是慈祥的长辈批评小辈顽皮时,弯腰点着对方鼻尖会说的玩笑话。

曾经,也有人这么同他温声说过话。

秦著听得有些不自在。

六岁以后,他就没再听过这样的话了。

“来到这户人家门口求救后,我也晕倒了,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弯腰,捡起自己的鞋子穿上。

起身时头晕犯了,一个踉跄,差点儿往前啃一口泥。

紧要关头,一只烙铁一样滚烫的手,将她钳住,拉回床上坐着。

她闭眼缓神。

“多谢。”

耳边响起少年暗哑的嗓音。

那种伴随着什么东西细细摩挲一样的嗓音,有一种难言的、令人上瘾的心痒。

就像夏日在山涧摘的那种有小小绒毛的青梅一样,带着山泉清凉的气息,在细嫩的肉上刮过。

有点儿难耐。

林见微眼皮子跳了一下,睁开眼睛看他:“我与他们说,我们是姐弟,你可别说漏嘴了。还有你的剑,我埋在了村口的荒草堆里,晚些挖回来给你藏好。”

若是持剑的亡命之徒,寻常人家哪敢收留。

“嗯。”

秦著应了一声,贴着墙根坐,眼眸低垂,像初到陌生地域的凶兽一样,收敛起爪牙和危险的气息,无端显得有点儿乖。

踏踏。

屋外响起脚步声。

有人朗声问:“客人醒了吗?我们来送饭菜和热水。”

“醒了。”林见微端起自己温柔脆弱的笑脸,“劳烦。”

木门被推开。

一对长相一模一样的花季少女迈步走进来,只是红衣少女活泼,绿衣少女清雅。

红衣少女嘴巴叽叽喳喳停不下,没一会儿就把自己倒腾了个干净。

“这里是陶家村,我们村子世代传承的陶艺,那可是顶顶好的。我叫陶夭夭,跟我爹一个姓,这是我妹妹叶蓁蓁,跟我娘一个姓。

“我娘是叶家村的人,叶家村善纺织,不过我外婆去得早,外公对我娘不好,动辄打骂,我们从来不回去……”

“咳!”绿衣少女叶蓁蓁打断了自家姐姐的话,把东西摆开,“客人先用饭,炉子上煮着驱寒去热的药,我们先去看火了。”

陶夭夭还想说些什么,被强硬拉走。

临走前,她还在大喊着:“客人要是闷了,记得找我说话啊。”

林见微只冲她微笑点头。

在她有限的年岁里,她从未见过这般吵闹的人。

她端起碗筷,看向秦著:“先用饭吧,等吃完饭,我替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知为何,她手上和肩上的伤口都上了药,但伤得特别严重的少年身上却没有任何药味。

仗着也算一起经历过两次生死,林见微温柔但坚定对他说道:“你的伤口泡过两次水,再不把腐肉剔掉,只会烂得更严重。”

“不用。”秦著到这种时候,还是孤狼做派,“我自己能行,你帮我守着,别吓着这户人家,惹来旁人注意就行。”

林见微轻笑:“好。”

还真是——

凶兽一样的忍耐与惕厉。

她垂眸,将饭菜送入口中。

饭毕,将碗筷收拾出去,林见微又在姐妹的关怀下,开口提出两件事情。

“其实,我弟弟也受了一点儿小伤,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干净的布和草药。”她从身上翻出一块银子,“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麻烦你们帮忙买两套新衣裳,还有水囊之类赶路要用的东西。”

陶夭夭瞪大眼睛,满是震惊:“你们要走了?”

“当然不是现在走。”林见微温柔地笑,“我们怕是要叨扰几天,先把身上的伤养好。所以,剩下的银两就归你们了。”

这户人家没有在她昏迷后,将她挂到明面上的荷包抢走,应当还算良善。

且再看。

叶蓁蓁蹙眉:“东西我们帮你买来,不过剩下的银两,林姐姐还是收回去罢。要是被爹娘知道,我们得挨一顿打。”

陶夭夭拼命点头:“嗯嗯。爹说了,我们再穷,也不能干坏事,随便收受旁人银钱,欺凌弱小。”

林见微眉眼弯了弯:“无妨,你们做主就好。话说回来,我好像还没见过你们爹娘?”

她依稀记得,自己昏迷之前,看见的应该是一位腰上围着襜衣(古代围裙),布巾束发,戴着木钗的女子。

“关外有人制定了一批陶器,需要赶工,娘前去帮忙烧饭了。他们只回来睡一觉,天不亮又要赶去。”陶夭夭说话完全不设防,“临去之前,她给我们留下了请大夫的钱。只是大夫还没请来,你们就醒了。”

“隔壁的陶爷爷昔年当过兵,娘离开之前托陶爷爷帮忙,让他给林公子换衣裳。”叶蓁蓁补充,“只是林公子哪怕昏迷了,力气也大得惊人,根本没办法掰开他的胳膊,只能给他煮点驱寒汤,但也没能灌进去。”

像是没听出对方暗藏的戒备与提点一样,林见微脸上笑意更温柔:“原来如此,倒是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陶夭夭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肆意极了,“能有人陪我说话,我高兴都来不及!”

林见微坐在石阶上,与她们聊了一阵别的。

叶蓁蓁看了一眼天色:“好了,草药须得去摘,东西也得去镇上买。我们——”她有些迟疑,看向林见微,“你会做饭吗?”

对方看起来实在很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林见微顿了顿,笑道:“放心,我们饿不着。”

“那——”

陶夭夭蹦起来:“我去采药,我知道陶爷爷待会儿肯定会上山,我跟他去。”

顺便还能打打野鸡什么的吃吃。

叶蓁蓁没与她争:“那我跟陶伯的牛车去镇上。”

两人一番安排,离开之前还告诉她,若是实在搞不定,可以到对面人家问问,花几个铜板就能吃上饭,千万不要勉强。

等她们的背影离远,林见微才进屋。

桌上堆着被割得稀巴烂的里衣,已经染满血污,看不出半点儿白。水盆里漂浮的血水,还有腐肉。

秦著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满头大汗靠坐窗边。

睡歪的马尾凌乱散落,缠住他的脖颈与额角,像斑驳的网。

听到门“嘎吱”敞开的动静,他眼眸沉沉看去,眼神藏着一股凶狠的韧劲,好似只要一发现危险,就能扑上去咬断对方脖子。

林见微背转身,把门关了。

她顺手拿起旁边的凳子,放到窗台旁边,又搬一张,再去捧那一大盆水,放到凳子上。

她踩着凳子,爬到窗外,朝秦著张手:“把凳子给我。”

定定看了她半晌的秦著,弯腰将凳子递出去。

用力将凳子压进土里弄平稳,林见微提起裙摆踩上去,弯腰探进窗内,把水盆往外搬。她寻了个地方,挖坑泼进去,再回头拿染血的布,一同埋好,把土压实。

土堆上,再将荒草重新栽回去。

少年一直坐在窗边,透过敞开一线的窗,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她的动作。

待林见微跑到河边洗手,甩水转身时,他才慢慢关上窗扇,闭眼靠在夹角处,听她踩着枯草走回窗边,把窗敲响。

“秦著。”

很轻很轻的一声叫唤。

且并无再客气呼喊他“秦公子”。

秦著拉开窗,见她用枯草把凳子四角擦干净,递给他。

他伸手接过放下。

少女已双手攀着窗台翻进来,动作很利落。

她翻折的衣袖没放下,露出一段瘦骨伶仃的小臂,像刚长成的青竹,轻轻掰一下就能折断。

瘦弱的胳膊,在复原房内布置。

忙活完,林见微拍了拍手上浅浅的灰,看向发丝凌乱的秦著:“你怎么不理一下头发?”

视线垂落,扫了黑衣肩上微微突出的一片,她瞬间明了。

“我帮你吧。”

秦著下意识蹙眉:“不用。”

他拒绝得很快,瞳孔甚至下意识缩了一下,如同看见什么危险靠近。

林见微走近他,俯身:“怎么,怕我从背后偷袭你?”

秦著:“……是。”

他是杀手,呆在组织的每一日,都要防备有人杀他,以夺取他的名列。

警惕心重一些,再寻常不过。

他倒是坦诚。

林见微脚步没停,走到他面前,将自己右手腕上能刺出银针的小机关拆下来,放到窗台。

“拔出来。”

秦著莫名,抬眸。

“你的匕首。”

林见微动作缓缓伸向他绷紧的手腕,将鞘捏住拔走,把匕首的利刃立起来,对准自己腹部。

她的眼眸,至始至终,一直含笑看着少年。

“我若有异动,你可以先杀了我。”

她抬手,拉住黑色的发带,轻轻一扯。

漆黑发丝,如瀑散落。

秦著手掌骤然收紧,手背青筋爆起,如同汛期蜿蜒奔流的河,突突急促流动。

青色几乎刺破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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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暗卫有点甜
连载中竹为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