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抵在少女腹部。
那一刻,秦著仿佛已经看见匕首尖尖刺破了黛蓝的衣裙,压迫在对方与他一样苍白的肌肤上。
只需要轻轻一戳,就会有鲜红的血液顺着匕首,一路流淌到他手掌里,将手腕一点点缠住。
一霎,他误以为自己被什么烫了一下,赶紧将匕首横着贴住自己的皮肤。
动作快得,他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膝盖半跪在床上,垂眸看着少年一头乌发的林见微,见一抹寒光闪过,唇角笑意浓了些。
——果然是恩怨分明的义气少年。
没有梳子,她只好用手指一点点把他纠缠在一起的发丝顺开。
指腹贴上头皮,柔软的触感令人发麻。
秦著头皮绷得死紧,发丝都颤了颤,他握着匕首的手,将刀背紧紧压在腕骨上,勒出一条深深的沟。
“疼吗?”
头顶响起轻柔得像一片云的嗓音。
嘴皮子动了动,秦著扯开黏在一起的唇瓣,却发不出声音,他只好摇了摇头。
“好。”林见微手指穿过发丝,一点点往下爬,“要是疼的话,记得告诉我。我会轻一些,不弄疼你。”
秦著没吭声,他只是紧盯着自己视线垂落的那片黛蓝裙摆。
裙摆上绣着许多翩飞的蝴蝶,但无一例外,都是蓝底银斑的蝴蝶,甚至有几只拖着长长的尾羽,不像真的蝴蝶,但又似能从裙摆飘出来。
鬼使神差一般,秦著开口问她:“为什么三番两次救我?”
狼群那一次,她也被围攻,可以当作她别无他法。那么破庙这一次,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救他,带他走那么远的路,将胳膊手磨出一片血。
林见微拆解发尾的手不停:“这对你来说,重要吗?”
“你当我没问。”
秦著撇过头去,却不小心扯动发丝,头皮一疼。
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痛一样,毫无反应。
“小心。”
林见微伸手托住他的脸,不让他动。
微凉的手带着薄茧,贴在他脸颊一侧,尾指搭落,擦过他的脖颈,无名指的指甲轻轻刮过他的耳垂。
说不清楚的酥麻,从接触的地方一路弥漫,直接灌上头顶。
他正想伸手将贴住自己的手掌拉下来,林见微却已经把手收回,继续梳理他的发尾。
落空的手,捏成拳头搁在膝上。
“我只听说杀人要理由,却不知道救人也要理由。”林见微半真半假道,“你长那么好看,身上又带着一股特别的味道,实在令画师与调香师难以拒绝。不巧,两种身份我都占了,自然看不得你被坏人所杀。”
发尾轻轻扯动头皮,不疼,却让秦著泛出一种血液齐齐涌上头顶的嗡鸣。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都有些发麻。
质疑她的话,在唇边打转,就是没办法说出口。
握着匕首的手陡然加重,秦著就像是一只领土受到侵犯,但是又不能把侵犯的人咬死的野兽,颇为焦躁不安。
嘶吼在咽喉滚动,却无法大声甩出来恐吓对方,不知如何是好。
他感觉自己的牙齿也跟着发痒发麻,很想咬住点儿什么慢慢磨一磨。
没听到他的话,林见微便也不说话。
十根手指轻轻贴住他的头皮,自下往上,从他的风府、风池穴道上擦过。
轰——
潮红与水波漫上秦著的双眸。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颤抖,好似老虎被摸了尾巴一样,舌尖忍不住扫过犬齿,牢牢压住。
林见微把他的头发全部拢在头顶,念及他爱靠墙,束得高高的,再紧紧绑住,垂下两端长长的带子,轻轻落在肩膀。
“我觉得你穿黛蓝或者黑红更好看,纯黑色太粗糙了。”
少年发丝柔软,与他危险冷硬的气质并不相同,透着一种特别朝气乖巧的感觉。
他若是愿意穿亮一些的颜色,譬如浅黄之类,还能显得更乖巧可人。
没忍住,她又伸手摸了摸柔软发丝。
这一次,秦著将她的手腕用匕首格开:“好了。”他嗓音更低沉暗哑,磨砂感如有实质一般,从耳朵划过,“我们得做饭了。”
林见微:“??”
被扫兴的她转眸,瞥见少年藏在衣领和耳垂后的一片薄红,以及——
青蛇一样蠕动的青筋。
“我去就好。”她收回目光,若无其事一般起身,“你伤重,须得多多歇息。”
留下的秦著闻着屋内残存的浅淡木叶花香,血液都躁动起来,忍不住推开窗透气。
半个时辰后。
秦著看着摆上桌的两盆差不多形状的东西,沉默片刻,问了句:“你想煮的是什么?”
林见微指着白色的一盆:“饭。”又指向颜色掺杂的一盆,“菜和肉糜。”
秦著:“……”
他看着全是糊糊状的食物,无言以对,只好动手盛了,先试一试。
米饭有点诡异的甜,糊成一团但没焦的菜和肉没有味道。
“我觉得你可能需要添点儿盐。”顿了顿,秦著觉得这个建议有点儿危险,紧急改口,“把盐拿来,我调吧。”
浪费食物总归可耻。
撒点盐调调味,还是能吃的。
林见微摸了摸鼻子,跑去把盐罐拿来。
吃完。
秦著绕着屋后走了十几圈,才算将顶到喉咙的食物消化下去,回屋歇着。
便是歇,他也不躺,只靠坐墙角,腿下被子掩住他找回来的剑,手中亦握着那把匕首。
暮色向晚。
从不同方向归来的陶夭夭和叶蓁蓁,看着被清空的厨房,以为家里造了贼。
“完了完了!”陶夭夭从厨房跳出来,跑到林见微他们屋子里嚷嚷道,“下午好像有贼进村了,你们没事吧?”
小姑娘气呼呼叉腰跺脚:“可恶,我们家这两天的粮食都没了。”
还好他们习惯把大缸藏大柜子里,每隔三日才舀一次粮,要不然,他们非得饿死不可。
林见微:“……”
唔——
这个贼,莫不是她?
“不知丢了多少东西?”她试探问。
陶夭夭掰着手指,一颗一颗菜给她数清楚。
好,确定了。
贼就是她。
“真是失礼了。”她温柔浅笑,眸中歉意也浅浅,“我很少下厨,以为那是你们留了一顿的饭菜,就——”她顿了顿,“全部煮光了。”
陶夭夭张大嘴巴:“那、那你们全部吃完了吗?”
林见微轻轻点头。
她勉强吃了三碗就撑到不行,剩下的全是秦著搞定。
陶夭夭用手盖住自己的嘴巴,往下一抹,手动闭合,似乎有些不知怎么接话,只呵呵笑:“你们、胃口挺好。”
她心情复杂,跌跌撞撞回到自己屋子,翻箱倒柜。
叶蓁蓁正拨动算盘清算今日的账,听到自家姐姐的动静,转头扫了一眼:“你做什么?”
“找我们的私房钱。”
叶蓁蓁蹙眉:“你要买什么,不要乱花钱,你忘记自己答应我什么了?”
“哎呀,我知道。”陶夭夭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从箱子里面把自己的头拔出来,“所以我想,他们是不是不好意思说自己的胃口很大,之前都没吃饱。”
真要这样,她们多失礼呀。
叶蓁蓁停下算账的手:“这倒是个问题。不过陶爷爷说,林姐姐他们还得补补身体,除了加大饭菜的量,恐怕还得想办法找点鸡蛋鸡肉什么的。”
陶夭夭掰着手指数:“陶婆婆家的鸡蛋多,她吃不完,两文钱可以买一个……”
两姐妹开始对着烛火算一天要是添两个蛋,五天炖一只鸡,她们要添加多少花哨。
还有炖鸡的红枣之类的佐料。
躲在墙角的林见微,看着烛火下掰着手指细数的两个小姑娘,垂下眼眸。
转身,走了两步。
视线中出现一片黑色的衣摆。
她顺着衣摆往上,对上不知站在这里多久的秦著双眸。
他们谁也没说什么话。
默默回到屋子,秦著将角落堆叠杂物处的瘸脚桌子搬下来,林见微怕他弄崩伤口,赶紧帮忙。
“你要做什么?”
无缘无故,搬什么桌子。
秦著:“今晚,我睡桌上。”
昨夜情非得已而行,今夜该改正过来才是。
“然后冷得再次发热,伤口溃烂?”林见微压住有厚重灰尘的桌子,“这户人家不算清贫,可也绝对不富裕,不会有多余的被子给我们。”
主要是——
靠近一些,她便能闻到那股奇特的味道,缓解身上的药毒。
大好的机会和借口,她不想放过。
秦著抿唇:“不会。”
“如今已是暮秋,寒气催霜,如何不会?”
两人各自较劲,谁也不让,直到叶蓁蓁带着今日买来的东西交给他们。
未免引起怀疑,桌子只能搬回原位。
小姑娘持重,把所有账目算得清清楚楚,毫无疑问。
“多谢了。”
林见微接过剩余的银两和铜板,不太在意地放进荷包里。
等叶蓁蓁离开,她把门一闸,拦阻秦著搬桌子。
“秦著。”
她握着那条肌肉勃发的手臂,滚烫的温度,轻易就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她掌心里。
也将她掌心绑着的绑带,烙在突突跳动的肌肉上。
秦著绷紧,僵住。
“秦著。”林见微放低嗓音又喊了一声,“虽说我们当前处境还算安全,可追着你我的人,还在暗处搜索,我们并不安全。”
她紧盯着他的容色,悄悄将两人混成一体而谈。见他下颌收紧,却没有反对的意思,她才继续往下说。
“你是我们两人之中武艺最好的人,只有你恢复完全,我们才能平安抵达京城。”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将他的手臂拉开。
秦著手臂僵硬,但没抵抗。
林见微松了一口气,手指亦跟着松弛下滑,落入他掌心。
下一刻。
秦著便像是被什么扎了一般,脸上现出几分堪称狰狞的痛苦神色。
“秦著?”
她不解抬眸。
一眨眼,眼前只剩下两扇在秋风中静静摇摆的窗叶,哪里还有半点儿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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