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扇门冰冷地拒绝后，周屿在城市的夜色里走了很久。
初夏的风带着暖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寒意。沈牧年那一刻骤然变冷的眼神，如同冰锥，刺穿了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叫我什么？”
那句话里的警惕与排斥，回想起来依旧让他心惊。那不是对待恋人的态度，甚至不是对待一个稍有逾越的下属的态度，那更像是一种……对某种越界行为的本能防御，仿佛“牧年”这个称呼，触碰到了某个绝不能提及的隐秘开关。
为什么？
这个疑问如同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直接靠近看来是行不通了，甚至可能引发更强烈的反效果。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了解这个时空的“沈牧年”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第二天回到公司，周屿明显感觉到周围同事看他的眼神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会议上的大胆发言，以及后来沈总亲自点名让他写报告的事情，显然已经传开。有人好奇，有人审视，也少不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嫉妒。
他依旧专注于“晨曦地产”的项目，与陈姐和组员讨论方案深化，但那份由沈牧年私人转账的五万元“奖励金”，他最终没有退回，也没有动用。他将那笔钱单独存放在一个账户里，像是一个待解的谜题，一个他与沈牧年之间诡异关系的证明。
他需要从侧面了解沈牧年。但在这个时间点，他与沈牧年的社交圈几乎没有任何重叠。他只是一个刚入职没多久的新人，而沈牧年已是公司高层，他们的世界泾渭分明。
就在周屿感到一筹莫展时，一个偶然的机会出现了。
周五下午，公司内部通讯软件上，一个陌生的头像跳动起来。点开一看，是技术部的一位同事，名叫李哲。
【周屿？听说你负责的晨曦项目方案很出彩啊，沈总都认可了。厉害！】
李哲的语气带着友善和恭维。
周屿心中微微一动，客气地回复：【李哥过奖了，只是些不成熟的想法，还在完善中。】
【别谦虚了。】李哲很快回复，【对了，明天周末，我们几个同事约了晚上一起吃饭唱K，放松一下，有没有兴趣一起来？技术部和你们设计部好几个都在。】
周屿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同事聚会？这或许是个机会。技术部和设计部交集较多，或许能从这些老员工口中，听到一些关于沈牧年的零碎信息。
【好啊，谢谢李哥邀请。】周屿爽快地答应了。
周六晚上，周屿按照地址来到一家热闹的餐厅包间。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果然如李哲所说，设计部和技术部的都有，气氛颇为热烈。
周屿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他会议上一鸣惊人的事迹显然已是众人皆知。大家热情地招呼他坐下，话题自然也绕不开晨曦项目和他那个“大胆”的方案。
周屿表现得谦逊而得体，既不居功，也不过分低调，很快融入了氛围。几杯啤酒下肚，气氛更加活络起来。
周屿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公司高层，引向……沈牧年。
“说起来，这次方案能入沈总的眼，真是运气。”周屿状似随意地感慨，“沈总要求太严了，汇报的时候，我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这话立刻引起了共鸣。
“可不是嘛！沈总那是出了名的严格！”
“何止严格，简直是魔鬼细节控！上次我们部门的一个代码优化方案，被他打回来重做了五遍！”
“不过沈总能力也是真的强，他盯的项目，几乎没有不成功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吐槽着，语气里带着敬畏，但也仅限于此。关于沈牧年的私生活，几乎无人提及，仿佛那是一个绝对的禁区。
周屿有些失望，正想再试探一下，坐在他旁边的一个技术部老员工，名叫王哥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一点声音说：
“小周啊，你能让沈总点头，确实不简单。不过……跟沈总打交道，有一样你得特别注意。”
周屿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王哥，您指点指点？”
王哥凑近了些，带着点酒意说道：“就是要注意分寸。沈总这人，特别忌讳公私不分，也特别反感下属跟他套近乎。”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听说以前有个女项目经理，能力挺强的，就是可能……对沈总有点那方面的想法，工作上试探了一下，第二天就被调离核心项目组了。所以啊，工作就是工作，千万别越线。”
公私不分……套近乎……忌讳……
这几个词像针一样扎进周屿的耳朵里。所以，他那天晚上的举动，在沈牧年看来，就是最令人反感的“套近乎”和“越线”吗？
可是，他们明明是恋人啊！就算这个时空的关系出了问题，难道过去那些亲密的痕迹，也完全被抹去了吗？沈牧年对他的反感，已经强烈到需要动用职场规则来警告的地步？
心中的迷雾似乎更浓了。
聚会结束后，周屿心情复杂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王哥的话似乎解释了一些，却又带来了更多的疑问。
就在他路过一个24小时便利店，想进去买瓶水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街对面一家格调清雅的咖啡厅。临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沈牧年。
而他面前，坐着一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气质温婉的年轻女人。两人似乎正在交谈，女人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周屿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沈牧年……和另一个女人？在周末的晚上？
一股尖锐的刺痛毫无预兆地刺穿了心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难道……难道沈牧年的冷漠和疏离，是因为他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呼吸。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看着沈牧年端起咖啡杯，姿态依旧优雅从容，而对面的女人则微微倾身，似乎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就在周屿觉得心脏快要被某种情绪撑爆的时候，咖啡厅里的沈牧年似乎若有所觉，目光倏地抬起，穿透玻璃窗，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街对面、脸色苍白的周屿。
四目相对。
沈牧年的眼神在最初的微讶之后，迅速恢复了惯有的冷冽，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不悦。他似乎对周屿这种“偶遇”或者说“窥视”极为反感。
而周屿，在接触到那道冰冷目光的瞬间，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清醒过来。
他看到了沈牧年眼中毫不掩饰的厌烦。
没有心虚，没有慌乱，只有被打扰的、**裸的厌烦。
周屿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了那个地方，将那个刺眼的画面和沈牧年冰冷的视线狠狠甩在身后。
他一路跑回出租屋，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息着，心脏剧烈地疼痛着。
旧友的提醒，暧昧的咖啡厅约会，冰冷厌烦的眼神……无数线索和画面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却拼凑不出一个合理的真相。
沈牧年，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我，又该如何才能找到通往你内心的路？
周屿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入膝盖。
夜色深沉，将他孤独的身影彻底吞没。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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