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整天，周屿都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
咖啡厅里那个温婉女子的身影，和沈牧年最后那道冰冷厌烦的目光，在他脑海里交替浮现，反复凌迟着他的神经。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继续深化晨曦项目的细节，但笔下的线条和文字都失去了灵魂，变得僵硬无比。
他不得不承认，他在意，在意得快疯了。
那种尖锐的刺痛，混合着被排斥的委屈和巨大的茫然，几乎要将他吞噬。十年并肩的情感，在这个错位的时空里，脆弱得不堪一击，甚至可能……从未存在过。
周一，周屿顶着微红的眼圈踏入公司。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周身笼罩的低气压，还是让敏感的同事察觉到了异样。
上午十点，组长陈姐召集项目组开内部会议。然而，会议刚开始不到十分钟，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沈牧年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一身挺括的深色西装，神情冷峻，目光如常地扫过在场众人，在周屿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但周屿却敏锐地感觉到，那股笼罩在他身上的低气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陈姐连忙起身：“沈总？”
“继续。”沈牧年在主位坐下，声音平淡无波，“我旁听。”
简单的三个字，让整个会议室的气氛瞬间绷紧。所有人都正襟危坐，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陈姐继续汇报方案深化的进展，提到了周屿提出的几个关于智能光影交互的具体技术实现路径。她讲得很细致，但沈牧年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当陈姐提到其中一个技术合作方的名字时，沈牧年突然开口打断，声音冷冽：
“这家供应商，上个月刚被爆出数据泄露的丑闻。用他们的技术，风险评估做过了吗？”
陈姐一愣，额上瞬间冒出细汗：“这个……我们正在评估……”
“正在评估？”沈牧年抬眸，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直直射向负责技术调研的李哲，“那就是没评估。在没有排除重大风险之前，就把不成熟的方案拿到会上讨论？”
李哲脸色一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沈牧年的目光没有停留，转而看向周屿刚刚提交的、关于成本优化的部分草图，手指在图纸上某个细节重重一点：
“这个结构节点，为了追求视觉效果，牺牲了至少百分之十五的稳定性。是谁做的？”
周屿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他周末心神不宁时画的，确实忽略了结构计算。他深吸一口气，准备站起来承认。
“是……是我疏忽了，沈总。”旁边一位资历较浅的设计师先一步站了起来，声音发颤。那个细节是周屿提出概念后，交由他细化的。
沈牧年看都没看那名设计师，冰冷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周屿身上，语气森寒：
“概念提出者，没有最终审核的责任吗？天马行空的想法，如果不能安全落地，就是垃圾。”
“垃圾”两个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周屿的心口。他脸色瞬间褪得苍白，手指在桌下紧紧攥成了拳。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沈总今天的心情极其糟糕，而周屿，似乎成了他怒火集中倾泻的目标。
这不再是严格，而是近乎苛刻的挑剔，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迁怒。
是因为周五晚上那声逾越的“牧年”？还是因为周六晚上在咖啡厅外的“窥视”？
周屿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底翻涌的痛楚和屈辱。他明白了，沈牧年是在用这种方式，清晰地划清界限，警告他认清自己的位置——一个微不足道的、随时可以被否定、被斥责的下属。
“所有的细节，全部重新核查。风险评估报告，明天上班前我要看到初稿。”沈牧年站起身，冰冷的命令掷地有声，“如果连最基本的专业和严谨都做不到，这个项目组可以考虑换人了。”
他说完，不再看任何人，转身离开了会议室。留下的，是一室死寂和众人惊魂未定的目光。
陈姐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了周屿一眼，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都听到了？抓紧时间，按沈总的要求整改。”
会议在压抑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周屿坐在位置上，久久没有动弹。沈牧年那句“垃圾”还在他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刺。
他原本以为，凭借超越时代的眼光和专业能力，可以一点点敲开沈牧年冰封的外壳。可现在他发现，那坚冰之下，并非他熟悉的温柔内核，而是布满了尖锐的荆棘。他每靠近一步，都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沈牧年不仅关闭了心门，甚至还在门前筑起了高墙，架起了刀锋。
他坐在那里，仿佛不是坐在公司的会议室，而是坐在一个由冰冷目光、苛刻指责和无形排斥构筑的荆棘王座上。而他周屿，连仰望的资格，都快要被剥夺。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难道重活一次，就是为了让他更清晰地体会失去的痛苦，就是为了证明，有些东西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挽回？
一股深切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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