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铁于马而言,相当于人的鞋子,鞋子出有问题,人走的每一步,自然而然也明显的不舒服。
那名士兵牵来的马,走路的姿势自然有端倪,是因为马蹄上带着不舒服的马蹄。
宫中用的马蹄铁向来都是统一的,断然不会出什么问题,若有,则必定是被人从中动了手脚。
而那披马不安的眼神,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
不行,一定要阻止贺重锦继续此试。
由于太远,任凭江缨怎么呼喊,贺重锦并都没有听见。
他只知道,他必须专心致志赢得这次比试。
于是江缨便一路奔进了猎场,那看管此试的女官见状,连忙道:“快拦下她,陛下在呢!别让她干扰了比试!”
两名士兵用兵器拦住了江缨,江缨拼命大喊:“贺重锦!快下马!马蹄铁有问题!”
此刻,贺重锦终于听到了她的呼喊:“缨缨?”
高台上,萧涣见状隐隐咬了咬牙,居于上座的舞阳候当即皱眉,起身去查看情况。
贺重锦也隐约觉得不对劲。
马儿明明生得壮实,可分明没跑多久,就仿佛卸了力般越跑越慢。
贺重锦想也没想,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然而,就在贺重锦跳下马的一瞬间,那匹马不知怎得,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紧接着高高扬起马蹄,就要朝着贺重锦踏了过去。
马儿受惊了!
下一刻,江缨挣脱了士兵们的阻拦,当即冲过来扑在贺重锦的身上,试图用身体替他挡住践踏而来的马蹄。
她分明也是害怕的,可是不知为何,就这般全然不顾了,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
只想保护贺重锦,这个一直对他很好的人。
紧接着,贺重锦拉住她的胳膊,反手将女子紧紧地搂进怀里,背对着那只受惊的马。
江缨瞳孔骤缩,惊道:“贺重锦!你干什么!”
可无论她怎么推,都推不开那人。
二人命悬一线,千钧一发之时,李浊清突然奋力扔过来一把短刀:“贺兄!贺兄快接住它!”
贺重锦目光一锐,当即接住了那把短刀,而后拔刀出鞘,毫不留情地就朝那匹马狠刺了过去。
同时,高台上的舞阳候拉紧了破军弓的箭弦,随即嗖的一声,射进了那马儿的腹部之中。
前后夹击,黑鬃马顿时攻击全无,栽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无力地甩了两下马脖子,挣扎之中便没了气息。
江缨顿时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黑鬃马一向烈性,受了惊后更是难以掌控,若方才贺重锦没有跳下来,在马上多呆一刻,极有可能当场死在马蹄下。
马术比试被迫终止。
萧景棠亲自来到猎场上,他蹲下身子,检查着那只黑鬃马的尸体,后又看向贺重锦与江缨,语气沉重道:“你们是否有受伤?”
异样的气氛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
多年前,萧景棠也曾暗中来过贺府一次,那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之后以防走漏风声,大多都是由殷姑姑暗中为彼此传信,这是父子之间难得的一次对话。
近距离看着这个眉目俊逸的儿子,他眼中隐隐闪烁着异光,而贺重锦平静无澜的眼眸中,却看不出一丝异样的思绪。
贺重锦沉默良久,行了一礼:“谢过舞阳侯,我们并无大碍。”
萧景棠心中微微一惊,他曾记得这个孩子虽出色,可终归是个刚刚入了而立之年的少年郎,几年不见,心性竟产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
似乎......饱经过沧桑风霜一般。
难道贺尚书他们苛待了贺重锦?
“不必多礼。
萧景棠说完,看了一眼江缨,随后转身去检查马儿的尸体,这时,上座的皇帝皇后也在宫人们的跟从下来到了猎场上。
一番检查,萧景棠发现马儿身上除了方才贺重锦与萧景棠重创的伤口,并没有别的创伤。
“舞阳侯大人,问题就在马蹄铁上。”
只见江缨来到马的尸体前,拔下头顶的簪子,将马蹄上的马蹄铁撬开,众人皆是见到了上面一排长长的铁刺穿过了马蹄,马儿不会说话,如果没有江缨,旁人根本就发现不了。
原来,这并非普通的马蹄铁,而是一个精巧设计的机关,只要外力达到了一定的程度,里面就会弹出铁刺,几乎会不易察觉地刺进马蹄,导致马儿受惊。
江缨缓缓下跪,目光坚定:“有人存心要我夫君的性命,还望陛下、舞阳侯,将幕后之人绳之以法。”
贺重锦看着江缨,眸子微微亮了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就真的将彼此紧紧的系在一起了。
那么,他也断然不会负她。
“这是自然。”萧景棠扶江缨起身,而后威严下令:“来人,把看管比试马匹之人给本侯押过来,本侯要一一审问。”
*
事发突然,陛下下令待到明日再行比试,让舞阳侯全力彻查出马蹄铁一事的真凶。
贺重锦跳下马时不小心上了腿,太医刚刚给正了骨,让他暂时留在宫中好好静养。
贺府人冷落贺重锦,他受伤之后贺尚书和贺夫人都不曾来看过他一眼,只有家中的秀云听到此事,拖着病体干着急,就命身边的侍女进宫,送来了猪骨汤。
江缨吹了吹勺子里的热汤,随后喂给贺重锦,看似不经意间问道:“你猜出是谁借着这次比试,想要至你于死地吗?”
他竟是摇了摇头,笑道:“不知,缨缨可是想替我报仇?”
“上次因为贺夫人的事,我们刚认识没多久就被迫圆了房,我连贺府的人都对付不了,怎么替你报仇?”
贺重锦倒是意外:“缨缨很聪明,竟然知道此次之事不是贺家人所为。”
“我若是贺家人,就在贺家暗中除掉你,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惊动这么多人。”江缨反复搅拌着骨汤,继续道,“何况,他们要是再狠毒些,早就动手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旁边的白芍听得一头雾水,不知如何插话,只是提醒道:“大公子快点喝汤吧,一会儿少夫人该担心了。”
贺重锦微微一笑,像个孩童般听话地将所有的汤喝的一滴不剩,躺在榻上盖好被子。
就在刚要合眼准备入眠时,女子竟是沉默良久,突然开了口。
“贺重锦。”江缨神色低落地说着,“下次,别再犯傻了。”
上一世,有一个人为保护她而身死,这一世,她不想再欠谁的人情了。
贺重锦听完,忽然笑了:“缨缨,是谁在犯傻?”
江缨一愣。
贺重锦笑着纠正道:“光下化日之下,是先你冲过来,挡在我的面前,缨缨,该是你以后别再犯傻了。”
某个姑娘的脸瞬间红了半边天,一拉被子将他的脸蒙得严实。
“从今往后,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若我不提,你也不要提。”
被子中传来贺重锦的两声轻笑,紧接着答:“好。”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殷姑姑敲响了房门。
江缨起身开门,原以为是贺家人良心发现,前来探望受伤的贺重锦,没想到大失所望,是殷姑姑。
“少夫人,公子可在?”
“贺公子睡下了。”
她全身上下打量了殷姑姑一眼,她穿着一袭干练的黑衣,黑色面纱正带在脸上,遮住了半张面容,已然是一副死士的装扮。
贺重锦曾说过,殷姑姑有一个别名,叫‘鬼手铁镖’,还会驭蛇,制毒......想来定是江湖中人。
只是江缨一直不明白,贺重锦一个足不出户、被家人冷落的世家公子,为什么身边会跟从这样一个武功高强之人?
这时,屋中的贺重锦似乎听到了动静,醒了过来。
他道:“缨缨,是殷姑姑的话,就让她进来吧。”
漆黑的夜空中,繁星点点。
江缨坐在台阶上,抬头望着天空,脑海中浮现起贺重锦在一片纷扰声中,张弓搭箭,百步穿杨,使得在场所有人的顷刻间无声。
她舍命护他之时,他却反过来用身躯护住她。
江老爷和江夫人曾劝她,贺重锦是个不错的人,他们说对了。
可即便如此,贺重锦对她的好,不知能否经得起日久天长,江缨想。
至于,扳倒窦三娘,贺重锦又会怎么做?他真的会信守承诺吗?
正想着,房门开了,殷姑姑对江缨道:“少夫人,属下先回去了。”
殷姑姑走后,江缨起身进了屋,贺重锦仍旧躺在榻上,见她进来后竟是笑道:“缨缨,如今我们万事俱备,只差最佳的时机了。”
江缨不明所以地问道:“贺公子,什么最佳时机?”
“报复窦三娘的最佳时机。”
*
舞阳侯府。
夜色已深,如今火烧眉毛,萧涣在屋中急得来回踱步,见到吴安回来,连忙抓住他慌忙追问:“吴安,宫中情况如何?父亲可查出了什么!?”
吴安缓慢摇了摇头。
“没查到?太好了。”
就在萧涣松下一口气时,吴安却道:“对不住,世子,属下无能,舞阳侯亲自接手此案,下令封锁了整座皇宫,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否则属下便能除掉那些经手过马蹄铁的人。”
“什么!?”萧涣吓得倒退了两步,一时濒临绝望,他突然可笑道,“父亲一向对些事置之不理,竟然亲自接手此案,看来,贺重锦才是他的儿子,我便什么都不是了。”
突如其来的暴怒,萧涣大笑着掀翻了一桌子,地上只剩下碎裂的碗筷夹杂着被糟蹋的山珍海味。
见此情景,吴安渐渐镇定下来,继续道:“以舞阳侯的手段,必定会查出世子就是意图杀害贺重锦之人,世子现在认罪,兴许还能减轻舞阳侯的怒火。”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二人听到外面的侍女突然行礼道:“侯爷。”
紧接着,脚步声逼近,舞阳侯破门而入,他走进来,一双俊目直直盯着萧涣,眼中是不动声色的怒意与威严。
吴安连忙把头低下,心知大事不妙。
舞阳侯本就处处不喜萧涣这个无能的儿子,如今得知萧涣欲要除掉贺重锦,更是触犯了雷霆之威。
“父......父亲......”
在舞阳侯面前,一向暴戾的萧涣恍若像是换了一个人,颤抖着的双腿就这样渐渐软了下去。
他跪在地上,扯着舞阳侯的衣袖,吓得语无伦次,话都说不清楚了。
萧景棠低头看着他,句句都是冷到了极点:“意图杀害兄长,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你配得起舞阳侯府的世子之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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