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岁看清伞面愣了一瞬，直到锋利的鳞伞边缘贴近他鼻尖时，才回神立即提气后退。
脚尖在地面划出好长一段距离，直到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停止，他方才停住脚。
伞面随着伞柄在神秘人手中轻微一转，几人才得见真容。
男子一身湛蓝锦袍，身姿修长挺拔，骨相优越如山，眉眼淡然如月，手持一把利器遮挡骄阳，圈出伞下一小方清凉。
眼神轻扫过狼狈三人，开口第一句便是：“散散你们身上的气味，方能进来。”
不仅这把伞游岁认识，这人也很是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可当年这伞不是赠予了瑶天的一位仙君，怎么如今到了妖兽手中？
隔着街道，赪霞大力挥起手吸引男子注意，见男子面露疑惑望来，抑制不住话里的欣喜。
“敢问这位公子，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家在何方？可曾婚配？”
男子神色更为茫然，眨了两下眼像在思考。
斟酌后言道：“我们并不熟识，姑娘越界了。”
一连串的问题听的下面等赪霞下来的宿芩黑了脸，他晃了晃伸出的手，难得直接表露出不耐烦。
“付师姐先下来好吗？”
“啊，好痛。”赪霞这一动才意识到不对，她这一路磕磕碰碰，又跳又蹦，浑身是伤，这人就静坐无酒楼内看热闹。
“不对不对，”赪霞当即变了脸色，脚刚沾地就冲到前面质问，“我们外面都打成这样了，公子既也在为何不出手相助？”
男子不言，“啪”一声合伞背身，坚硬的鳞片骤然合拢发出颇有气势的声响。
随着男子收伞的动作，一直高挂于天的骄阳瞬间被乌云遮蔽，热气熏人的温度被清风卷走。
“先进来休息片刻，再同你们细说。”男子拂袖先一步进了酒楼。
界限外的据比尸逐一开始恢复正常，单手将脑袋安回脖颈上，豁口也瞬间消失不见，转眼恢复于常人无异。
瞧着外面的怪象，宿芩有所猜测，“这些据比尸不会是他操控的吧？”
这些不过是幻象罢了，幻象？游岁眸光一亮，他想起是何时见过此人了。
他之前跟着司命凑热闹，于尘寰一座海城吃过一次喜酒，为表婚礼盛大甚至用灵力幻化出早已灭绝的上古妖兽作为海上奇景。
那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一场最绚丽的幻象，可他当时只顾着大吃特吃，未曾端详过新人是何模样。
但他知道另一个新郎官是谁，天衔辰，想起那人顽劣的性子游岁额角直跳，怪不得这把鳞伞会在此人手中。
那个家伙就是个土匪，听说有一把水火不侵，攻守兼备的法器，厚着脸皮硬要人跟他交易，最后带着这把伞不知所踪，原是借花献佛了。
那这人便是……上古妖兽，蠃鱼后人水唅玙。
里面静坐之人察觉到游岁打量的目光，侧头看过来，无声询问。
游岁硬是挤出一个僵笑来，若是水唅玙在这儿，那就表示那个土匪定在不远处。
此时，画卷界内完全融入到赪尾跟金埒二人中，跟着插科打诨，偶尔搅浑水的天衔辰打了个喷嚏。
他嘻嘻哈哈又聊起水唅玙，一脸笃定道：“定是小玙儿想我了。”
罢了，只希望不要碰见那家伙就行，否则他怕自己忍不住暴露身份，也要跟那家伙较量三分。
“云师弟，我们先进去吧。”赪霞走到游岁身侧，满脸怨气嘀咕着，“还是云师弟人最好了，果然不能光看人长相，那人真是冷漠。”
说完，还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拍了拍游岁的肩，“放心，本公主还是最喜爱云师弟了。”
游岁无奈摇头，喜爱，这是把他当宠物看了不成。
游岁刚要跟着进楼，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在唤他姓名，一眼望过去，看到一位意想不到之人。
“云逸宕！云逸宕！”像是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玄烛急匆匆地边跑边招手，“等我，等我一下。”
他怎么来了？不是不用参加试炼吗？游岁皱眉停在原地。
刚踏进半只脚的赪霞又退了出来，看清来人，不解道：“你怎么来了？”
玄烛一脸笑意停在游岁身前，“没想到吧，我也会出现在这儿。”
“你不是不用参加吗？”游岁问道。
“啊，”玄烛挠了挠头，“我今早一进玄言阁空荡荡就我一人，干脆就把我的刀交给长老保管，求着进来了。”
“几位？”水唅玙敲了敲桌沿，“要关门了。”
“快进快进。”玄烛推着游岁，什么也不知就兴冲冲朝里走。
都围桌而坐后，玄烛才留意到这几人身上颇显狼狈，“怎么弄成这样？外面也是乱糟糟的。”
“哼，”赪霞适时表达不满，意有所指地埋怨，“还是怪我们自己学艺不精，没那以一敌百的本事。”
本以为水唅玙听不出是何意，就算听出来也不会同赪霞计较，谁想他毫不犹豫直言道：“姑娘在外不是说在下冷漠无情，你这样说，新来的仁兄可能听不太懂。”
“你！”赪霞怒道。
“我哪里说错了吗？”
水唅玙此言更像是在挑起争端，可偏偏语气不是平淡地嘲讽，也不是隐忍怒火的腔调，他微微蹙额神色透着求知**。
“若是说错了，还望姑娘谅解。”水唅玙垂眸眉未展，说话间还微倾了下身子，举止间透出一种脆弱感，活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美人示弱，赪霞哪里还有什么脾气，可又拉不下面子，气鼓鼓偏头不看。
水唅玙不解地瘪着嘴谈起正事，“既然人已到齐，在下先向各位言明身份。”
“在下名唤水唅玙，按年纪来说叫声前辈不为过，我是你们此次试炼镜中的考官。”
话音刚落，水唅玙背后突然显现缩小后的原形，蓝鱼身，赤鱼尾，背鳍为翅，边缘附着火红光晕。
“妖兽蠃鱼后人。”
屋内霎时充满了令人感到微寒的水汽，却无人觉得生凉，被眼前光彩夺目的鳞片惊得说不出话。
宿芩眼底闪过一抹讶然，这就是妖兽原形吗，如此宏伟壮观。
直到水唅玙收回原形，赪霞仍瞪圆双眸，脱口而出心中所想，“果然人好看，原形也漂亮啊。”
“多谢夸奖。”水唅玙闻言粲然一笑，不过又瞬间想起自己是考官理应严肃以待，便又板起了脸解释自己为何要如此做。
“蓬莱很是重视此次试炼，所以他们的确按照试炼关卡寻了妖兽来考核。”水唅玙认真道。
游岁缄默无语，不管是什么身份，玩他们不都跟呼吸一样简单，倒也不必如此严谨。
不过看水唅玙当真目光犀利，不作玩笑，这话也不好说出口。
倒是在场唯一一位异族人，不懂那些察言观色，坦然以对道：“我们现在就是菜板上的鱼，被你们煎炒烹炸太简单了。”
“那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赪霞无奈叹气，“你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试炼任务是什么？”宿芩开口询问正事。
水唅玙拍桌而起，“去一个地方取一件法器。”
“需得你们保护不被抢走的法器，名为乌玉玦。”
水唅玙手中荧光闪烁，桌面上赫然出现一块儿十分普通的乌漆漆的墨块儿。
赪霞的手直接从幻象中穿过，不解道：“即是需要保护的东西，为何不带在身边？”
“怕被人骗去，我干脆先藏起来了。”此人是谁，不言而喻。
“再便是从来夺取法器的人身上，夺取另一件法器，名为……没名字，就是一个铁骨朵。”
桌面上的幻象又变为了类似像铁锤一样的铁器，手持处的长杆较长，顶端看向铁锤实则只有拳头大小，且上面布满凸起的坚硬铁刺。
“若让对方拿着这把铁骨朵冲到镜子界限内，敲碎镜面，那边是他们赢了。同理对方夺过乌玉玦为他们画卷上色，也是他们赢。”
宿芩点了点头，问道：“所以我们只需先拿着铁骨朵回到镜子界限内，就赢了对吗？”
“正是，”桌上的铁骨朵又再次变为一幅简易地图，“既有界限，便有规则，我们只能在双方中心之处争抢。”
看向水唅玙手指所指之处，玄烛念出上面的名字，“没灵之地，是此处没有生灵存在的地方吗？”
“不，”宿芩神色微沉，语气透出一股严阵以待的紧迫感，“不是没有生灵的意思，而是取自垂殁之意，任何生灵皆会在此生无门，死无路。”
“不错，正是此意。”水唅玙应和道。
赪霞快速眨着眼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我们会死在那里吗？”
“可此处不应在妖境吗？”宿芩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从前所看到的描述，心下奇怪。
“对啊，”水唅玙丝毫未有被戳破的窘迫感，反而大方承认，“所以是用灵力幻化出来的。”
“那就好。”赪霞喘出一口气。
可还未等她彻底放下心来，水唅玙的下一句话令她寒毛炸起。
水唅玙嘴角含笑，微微倾身一一扫视方才经历过厮杀的游岁三人，刻意放轻了声音，细听还带着几分笑意。
“可你们不觉得，能被人为操控的地方才更为恐怖吗？”
随着水唅玙此言一出，赪霞顿时感觉屋内一直未散的水汽如同寒冰一样瞬间包裹住她的全身，惊得她“噌”地一声从位置上窜起。
游岁被吓了一跳，见赪霞被凳子绊到身子微倾的方向，神色一凛喊道：“小心！”
赪霞歪斜的方向正对着水唅玙搁置在旁的鳞伞，虽然游岁及时扯过了赪霞，但她的衣角不免还是触到了鳞伞的边缘。
只见本是合拢的鳞伞在被触碰的瞬间猛然展开，上面的鳞片如同鱼类炸鳞一般，眨眼间将赪霞的衣角搅了个稀碎。
水唅玙反应也快，迅速控制住鳞伞，将上面的鳞片收拢起。
赪霞一脸怔愣地揪起衣角处仅剩的布料，看了眼比她还无措的水唅玙，随即哭叫道：“我的衣裳——这可是我的新衣裳啊——啊——”
水唅玙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当即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安抚道：“那个，我再送你件新的可好，你，别哭了，我赔你两件……”
哪里是哭，分明只是发泄怒气在干嚎，余下几人难得默契地沉默不语。
接过宿芩放下的茶壶，游岁随手给玄烛倒了杯茶，“喝茶吗？”
难得游岁主动同他说话，可玄烛面上却稍显慌乱，像是游岁在茶中下毒了似的连连摆手。
“我自己来便好。”玄烛接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游岁见玄烛反应如此大，只是疑惑了一瞬，并未打算计较。
茶还未入口，“嘭”地一声，桌面上赫然出现了一只手，正好盖在“没灵之地”几个字上。
身后传来赪霞咬牙切齿地声音，“这个破地儿，我定要将它拿下！”
付赪霞（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来）：云师弟就是我最喜爱的“宠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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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镜里鱼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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