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大亮,三四辆马车行在小路,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薄薄一层洒下来。春日清晨空气微冷,晨雾若有若无。
“舅舅怎么样了?可有来信?”祝卿道。
“小姐放心,魏将军在边境击退敌军有功,如今应当着手准备回京了。魏将军一向是最疼小姐你的。”鹿鸣捧着脸笑道。
季舟别别扭扭进入车厢:“小姐,羡鱼姑娘说,信已送到了。”
祝卿点头,打量着她,盯的她红了脸。
她今日梳了好看的鬓,穿了小冬裙。与平日利落男装的形象不同。
“你这个样子倒是好看。”
季舟更为别扭,转转眼扯远了话题:“我去看看前面路况……”说罢,逃似的离开车厢。
鹿鸣噗嗤笑了出来,见祝卿终于放松下神态,感慨说道:“不知照阳府如何。小姐可做好准备?不论如何,我定是会全心护着小姐的!”
琼枝捏了捏她的脸:“兀然让小姐回京,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也定会护着小姐的。”
“也算不得反常罢。我已及笄,无法心安理得将我留在澹州。他们大抵是准备替我主张婚事。”祝卿坦然道。
琼枝接话,“就知道不会打什么好心思,小姐该怎么办?小姐难不成要嫁人被困在深闺,一辈子相夫教子不成?”
“先走一步看一步罢。自然有人比我更急。”
华京离澹州相邻,路途并不远。快马加鞭,不日便可到。只是天色渐晚,在荒郊野岭。到底还是不安全。于是找了客栈,休整一晚。
掌柜笑脸迎过祝卿,滔滔不绝介绍着客栈风光。
不显眼处,几个书生装扮打量着她的穿着举止,胆大的书生咬咬牙走来,相隔两尺的距离,他匆匆行礼,面露窘迫:
“小姐,无奈之举,实是冒犯。我等进京赶考,一路长途跋涉,身上银两所剩无几。眼见快到京都。怎料李兄病了,看小姐千金富贵,求小姐施恩救救李兄吧。”
祝卿略一沉吟,点了点头。白芷见了,抓过几两银给了他。书生心存感激,一把鼻涕一把泪:“谢某谢过小姐,谢某替弟兄们谢过小姐,来日必将结草衔环相报啊……”
说着,欲行大礼,祝卿忙叫住,安抚几句,回了客栈。
房间虽简不陋,行路疲惫,祝卿却久难入睡。
清晨,又忙碌起来,准备上路。
祝卿刚走出客栈,见一人站在树下,似是在等人。见了她,面露惊喜走进,铿锵有力行礼:“多谢小姐,小姐之恩李某没齿难忘,李某单字儒,若有需要,必当竭力相助。”
祝卿了然,正是那人嘴里的“李兄”。气色已然比昨日初见时好了许多。
祝卿点点头,“不必挂心。你们是要进京赶考?我也急着进京,有缘再见罢。”
李儒拜别。祝卿等人继续行车赶路。
几日行程,终是到了华京。大门外,照例检查了通行证腰牌一类,便放行了。
“前些时日羡鱼姐姐说限制进京,后日就恢复了正常通行,这是为何?”鹿鸣问道。
白芷往车窗外探了一眼:“似乎是城外有土匪一类横行,太子殿下来管,如今已抓住了,才得以放行。幸好我们来的巧。”
“太子还有心思管这等事?”祝卿道。
“谁知道呢。”
华京城内,繁华盛景。人山人海,只听欢声笑语一片。
鹿鸣撩起车帘一角,眼前繁荣美好,一派和谐景象。一行人忙做好了准备,清点清点物什,整理整理仪表,神经紧绷起来。
马车缓缓停下。张妈妈知会着门口看门的侍卫,白芷扶着祝卿下了马车。
宽敞的大门映入眼帘,高耸巍峨,大门上方正中,一块巨大的牌匾,刻着“照阳侯府”四字。
跟着引路的小丫头,白芷扶着祝卿扶着跨过门槛,穿过庭院。
府内人听闻,心情七上八下,各不相同。赶往正房。
刚踏进正房,祝卿见正位上坐一老媪。匆匆下拜,老媪迎上前扶起她。
“哎呦喂,快让我看看我的好孙儿,长成大姑娘了。”大夫人紧握着她的手。
祝卿接话:“没能在您老面前尽孝,锦婳实属不孝。”如此便洋装要行大礼请罪,大夫人一哭,把她拉了起来。
寒暄好一阵。外人看来,好一副爷慈子孝的画面。
家中小姐们忆不起祝卿模样。她们陆续到达,走进正房,只见她一双桃花眼,两道柳叶眉弯弯,笑意盈盈。如同一谭春水,轻盈潋滟。眼角下方一颗浅痣。长睫乌浓,细细看去,眉眼间淡淡忧郁之色不解。
“见过二姐姐,二姐姐安。”姑娘们乖巧见礼。
祝卿不急着叫起,笑盈盈的看着最右侧那人。祝容妧眼神飘忽,迎上她的目光。只好也屈了屈膝。含糊说道:
“二姐姐安。”
“都是自家姊妹,无须多礼,往后承蒙姊妹们照料。”
又依次对各姨娘见礼。祝卿体态端正,礼貌周到。叫祝容妧想挑刺、为难也找不到切入点。
一行人簇拥而来,室内瞬间安静下来。祝卿侧过身,只听女声传来:
“卿卿啊,在澹州过还好否?不知身体养好了否?”
正是继室周若阑。
“卿卿见过父亲。见过大哥,二哥,三哥,四哥。”
她且当没听到,依次对几人行礼,唯独落了周若阑。她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周若阑沉下脸色,又要开口。祝卿微微侧身,缓缓道:“见过母亲。”
周若阑将脱口而出的话这会儿噎在喉咙里,她轻咳一声,抬着眉:“不必多礼。”
见无人再说话,宋煜道:“卿卿,你二叔二婶在息山任职。长期不在家中。未能在此。”
“原是如此,待二叔二婶归家,我定要好好问候。”
各姨娘只是微笑,不多嘴。孙姨娘说道:
“二姐儿长得真是标致极了,像天上的仙女儿呢。”
祝蓉接话道“姨娘时常跟我念叨姐姐。今个一见二姐姐,可明白了。姐姐有空可要多来我院里坐坐。”
几人顺着她的话寒暄几句,气氛逐渐欢快起来。直到周若阑道:“卿姐儿身子不好,叫卿姐儿回去平清净清净,莫扰了她。卿姐儿去看看为你备的住所可还喜欢?”
祝卿点头一应。众人各回各院了。
潇湘院内,周若阑来回踱步,对着侍女吼道:“你们可瞧见,她那双眼睛,跟老贱人一模一样。小贱人,勾引谁呢。真是狗生狗。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侍女们不敢出声,唯唯诺诺点点头。阿琳附和:“夫人,如今她在家中,可不是任由夫人摆布了?夫人指东,她便不能往西。只能听从夫人的命令乖乖嫁人了去。”
周若阑一笑:“她啊,一看就是个没出息的。还跟我较劲,还不是得怪怪喊我娘,阿琳说的对,走着瞧……”
她说的来劲,门外人听得也来劲。侍女如释重负开门逃离,她才悄悄离开。
“……然后说小姐是个没出息的,要收拾小姐,让小姐走着瞧”季舟一五一十复述着。
“没了?我们季舟也学会偷听了?”她浅笑。“周氏安生,便暂且井水不犯河水,待我查到我娘的死和她是否有关。她若对我下手,我也不能软弱,叫她狂妄……”
祝卿呼出一口气,环视一周。此屋干净淡雅,不大不小。初来乍到,还是有些住不习惯。今日的药,多添了几种。她一饮而尽,喉咙处留下淡淡苦味。
东宫,殿内。
“殿下,前几日关城门,打小偷土匪,可只制服了一些零散土匪,罪魁祸首土匪头子还逍遥法外。这可如何是好。”来人低着头,语气慌乱。
木雕山河屏风内,他慢悠悠抬起脸,意味不明晲了那人一眼。
真以为他关城门只为打什么小偷、土匪?蠢货。
他不喜和蠢货打交道。
不过,正好让他的好母妃安排的眼线好好转达他的“窝囊”行为罢。
他随意拿起茶杯,茶叶飘浮,褐黄色茶水映出静谧的眸。
早晨卯时,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由远到近。祝卿睡眠浅,被惊醒。可身上劳累,不大想动。
“小姐,卯时了。奴婢伺候你梳洗,去向大夫人问安吧。”白芷温声道。
祝卿这才想起,候阳府不比澹州。规矩繁琐,每日晨昏定省必不可少。
祝卿默默叹了口气,起身洗漱梳妆。门口走来清秀的小丫鬟。福礼道:
“二小姐,大公子念着你如今不熟悉,特让奴婢照顾你。小姐唤我南柚就好。”
听此,祝卿眉眼放松,微微颔首。“既如此,有劳姑娘了。”
南柚为她引路,路过哪一处,顺带介绍一番。内院景色优美,别有一番趣味。祝卿笑听着。
赏景着了迷,转身一角裙摆闯进视线。
“二姐姐。”那人福身,正是祝容妧。不巧,路过了她的住处。
“如此巧合竟在这里遇见了二姐姐,不如便一道去与大夫人问安吧。”
祝卿不动声色,微微颔首。
“家中如今冷冷清清的,不过,很快就有热闹的日子了。”她撇了祝卿一眼,见她不打算搭话,努努嘴。稍显得意道,“过几日,便是妹妹我的及笄日,家中说要大办一场,推脱也推脱不掉。”
祝卿一愣,刻意封存的记忆解了冻。冻伤最柔软的地方。
娘是生她的时候难产而亡的。
那天雪很大,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雪见证一个生命的诞生,也见证另一个生命的消逝。母女两人,未曾见对方一眼。
她的生辰便是母亲忌日。从未曾庆过。即使及笄,也无他。一人一屋,一碗长寿面,守着一份情。
旁人都觉这个日子是避讳的。她的诞生是不详。
除了哥哥和他,他们一笔一划,一纸一墨,慢慢的捂热她。
他陪伴时日不久,书信却早已厚厚一沓。及笄,寄来的信诉说着祝福,使她不再孤独。
长兄如父,他如兄长,早已割舍不开。
他正在华京,何时能当面一叙,同游一番?好容易回京,终于不算遥不可及。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选自《沁园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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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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