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礼堂前,立着近代哨向研究第一人白修远的雕像。他戴着单片眼镜,眺望前方,手中拿着一本封面刻有眼瞳的书。
这里是白塔的最中心,是最适合展开精神领域的地方。
裴周驻足在雕像前。
十分钟前,他收到白塔有哨兵彻底失控且不知所踪的消息。
哨兵彻底失控,俗称变异,这意味着他已经变成了怪物,失去了人的理智和清醒。此时的哨兵攻击欲极强,会不管不顾地过度使用自己的精神力,直至死去。因此,哨兵都希望如果有一天自己精神力紊乱到无法控制之前,能直接被杀死,至少这样离开得相对体面。所以尽管社会上对安乐死的争议纷纷,但对濒临狂化的哨兵进行安乐死是法律许可的,并且如果未及时让哨兵安乐死,相关部门会问责。
首都白塔出现哨兵变异的事件,无疑会轰动整个社会,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为什么在发现有哨兵不正常后,白塔没有在第一时间启动一级警报,而是想私下解决此事,不料这反而给了哨兵逃脱的机会。
偌大的白塔,藏起一个人轻而易举。为了不让事态进一步恶化,校方只得请裴周来进行精神领域搜寻。
精神领域展开仅有S级向导能完成,但纵然是同一等级的向导,展开的范围也有大小之分。目前白塔内,包括裴周在内也只有三人能把握巨大领域的精神探查且承受住哨兵的精神反攻。
裴周闭眼,无形密集的精神触手在瞬息间朝四周碾压过去,与此同时,在此精神领域范围内的所有人都在脑海中听到了一阵海浪声,夹杂难以形容的幽远低鸣。他们站在陆地,却仿佛慢慢坠入深渊之中。面对无知时产生的恐惧感在心中蔓延,精神承受能力较弱的哨向和普通人直接跪倒在地。
半晌,裴周收起精神领域,面色如常,“在体育馆。”
“他劫持了一个向导。”
.
体育馆,数位哨兵严阵以待。裴周以及五位持枪哨兵上楼,一步步逼近二楼走廊尽头的器材室。
一声咆哮响起,他们停下脚步。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我没有彻底变异,我还能思考,你们不能杀我!”
裴周冷沉道:“但是你已经离完全变异不远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但是……”咆哮转为呜咽,他道,“我要回家……再给我两天时间吧,我不会害人的,再给我两天时间,我找到了他们,我就能回家了,我的妻子和孩子还在等我回家……你们放过我吧!”
裴周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半步,他立刻道:“你再往前我就杀了他!”
另一道压抑的抽泣及时响起。
“你别怕,我只是向导,我没有能力去害你。”裴周从口袋中拿出一只装有液体的注射器,“白塔研究出的能缓解哨兵狂化的药剂,我想你需要这个。”
他大笑道:“我们那儿都没能研究出这种药物,就凭你们的科技能行?!”
裴周并未理会他话语里不对劲的地方,只道:“能不能行总要试试,你还没完全变异,哪怕是一丝希望,总得抓住。”
他道:“我有什么理由相信这不是毒药?”
裴周:“我亲自给你注射,再同你待在一块,如何?哪怕毒性发作,你也能在顷刻间杀死我。当然,前提是,你先放了那位向导。”
他犹豫了许久,道:“不行,你先进来,给我注射过后,我再放了他。”
裴周坦然道:“好。”
身后的一个年轻哨兵急道:“这不可以,我们……”
裴周:“退后,一切听我指挥,这是军令!”
较为年长的哨兵冲年轻哨兵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阻止裴周。
裴周缓缓走上前,推开器材室的门。
潮湿的灰尘味扑面而来,昏暗的白炽灯摇摇欲坠。
不见狂化者的身影,但摆放架后隐约传来低语,裴周绕过去,看了眼地面后瞳孔微缩,下意识回头。
天花板上,男人将嘴咧到耳下,露出狰狞的笑容。一条条触手自向导制服下伸出,吸附在墙壁上,其上又延伸出数条小触手,不断地延长,延长,爬满整块天花板。
男人将头扭转180度,后脑勺是一团蠕动的肉块。
“希望你没有骗我,这药真的能缓解我的异化吗?”
……
凄厉的惨叫响起,哨兵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十几秒后,这宛若厉鬼的叫声平息,哨兵们相互对视,快速跑至器材室门前,但在开门的一瞬,门从里被拉开了。
裴周走出,关上了门道:“你们承受不住里面的气味,不用进去。”
他说得轻飘飘,然后率先下楼了,好像仅是事不关己地路过。
几个哨兵陆续回头看向器材室,眼里没有恐惧,而是兔死狐悲的苍凉。
楼下,几位领导的助理等待良久,他们见到裴周正要询问,却被他的“我需要休息”打断。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裴医生,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看似好心,不过是来监视他的。但特殊时期,都能理解,裴周没有拒绝,往体育馆外走去。安瑟也来了,递过一瓶水,裴周只浅喝了一口。
外面围起了警戒线。纵使白塔严禁消息传播、管控学生出行,也还是有不少不明所以的学生来体育馆凑热闹,都被保安一一请走了,还有两个穿着病号服的人正在和保安沟通。
裴周问安瑟,“他们是谁?”
接话的是那位助理,“他们是蒋鸣的队长和队友,想进去看一眼他。”
蒋鸣。
裴周思索了下才想起蒋鸣就是那个变异的哨兵。
他的目光从那两人身上移开,却又顿住。
不远处,又有一个穿病号服的哨兵慢悠悠地走来,双手背在后面如同大爷溜公园,身旁还跟着条黑狼。
方才面对变异哨兵眉头都没皱一下的裴周拧眉,穿过警戒线来到那人面前,“你怎么出来了?”
孟午一脸刚发现裴周的假模假样,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来关心关心我的向导怎么样了。”
“我的”两字他特地重音。
裴周:“事情已经解决了。还有,你先关心下值班护士吧,要是别人发现你擅自离开救助站,被批评的是她。”
孟午八卦且恋恋不舍地往体育馆看了几眼,道:“那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他往回走去,见裴周没跟上,回头招了招手。
裴周站在原地。他的头很痛,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清晰可闻,这让他有种想摧毁什么来发泄的冲动。而这个哨兵,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
裴周终于上前。
安瑟想说什么,但既然裴周跟着孟午走了,他只好也跟了过去。
回救助站的路上孟午一直在旁敲侧击,裴周一言不发,在心中思索着什么。
孟午觉得没趣,不再说话。他手插在病号服的口袋里,露出来的一截手背上感到一阵微弱的酥痒。
一段触手从裴周的制服下悄悄钻出,小动物似的安静地贴在孟午的手背处。它的个头比孟午之前见到的触手要小许多,更像是一截藤蔓,白里透粉,如玉的肌感在阳光下更加润泽细腻。
孟午偷瞄了眼裴周,没忍住,用手指抚摸了下小触手。小触手原本还蔫哒哒的,被抚摸后翘起尖尖,小心翼翼地卷住孟午的手指,轻轻地摇了摇。
孟午失笑,抬头果然看见裴周的目光转了过来。
下一秒,小触手消失了。
“它看起来很不舒服。”想了想,孟午说了句废话,“你是不是很累?”
裴周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先上楼吧,我还有许多事要忙。”
孟午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走到了救助站门口。
裴周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回头道:“我这段时间要参与后续调查,给你后续治疗的向导会换成别人,希望在你出院前我们还能见面。”
.
调查组进入器材室。
血腥味浓稠,其中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腐烂味。即便他们穿了防护服,这气味也无法抵挡。
他们沿着血水向里走去,步子又齐齐凝住,其中两人忍不住惊呼出声,甚至干呕。
破碎的烂肉黏在半块墙壁上,又有好些肉块簌簌掉在地面,溅起红与黄混杂的液体。
顺着痕迹仰头看去,他们这才发现天花板上满是干瘪的触手,无数细小的触手密密麻麻地堆叠在一起,仅看一眼便浑身不适。
拍下照片后,组长倾耳细听,来到摆放架后。
地上,躺着一句人体。
他全身的水分都已被吸干,薄薄的一层干皮覆在骨头上。下半身长满了不断蠕动的触手,渴水般朝着地上蔓延的血水聚集。
他与尸体的唯一区别是,他仍在不停地低语——
“不要杀我……放过我……”
组长开枪,一枪心脏,一枪脑袋,彻底解脱了他。
有眼尖的老师指着地面道:“这是我们向导学院的制服!那个被劫的向导学生?!”
另一人道:“怎么回事,他也异化了?”
齐泊安:“大概率是因为精神污染造成的异化。”
虽说向导拥有强大的精神力量,但向导对哨兵的精神力碾压,仅限制在同一等级内罢了。譬如C级向导勉强能和B级哨兵的精神力打个平手,但遇上A级哨兵便无能为力了。而这次事故中的两人,正巧是A级哨兵和C级向导,更不用说哨兵还狂化了。
气氛愈发凝重。
理论上的东西大家都懂,但现实中亲眼所见后的震慑实在让人心有余悸。
“不过,为什么……”之前疑问的那人又道,“向导的狂化程度比哨兵更高?他又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
齐泊安向他瞥去一眼。
很年轻的向导,带着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如果齐泊安没记错的话,他貌似刚从工会转到学院来。
组长道:“等后续调查结果……要变天了。”
最后一句话犹如梦呓,大家都沉浸在惊恐的情绪中,谁也没有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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