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黎川心口一滞，倏然回首。
只见裴殇静立在身后不远处，玄色衣袍沾染了长途跋涉的尘灰，发梢凝结着夜露的清润。
他脸上瞧不出什么神色，唯有一双深眸，在阑珊灯火的映照下，灼亮得慑人。
男人的目光沉甸甸地，胶着在他身上，分毫未移。
裴殇向前一步，伸出手，将一盏绘着几茎翠竹的琉璃花灯，递到他的眼前。
灯盏中的烛火跳跃着，晕开一团温暖的光晕。
代黎川怔怔地看着那灯，又抬眸看了看裴殇沉静的脸，迟疑片刻，才慢慢伸出手，接过了那盏还带着对方掌心余温的花灯。
琉璃触手微凉，竹影清隽。
下一瞬，裴殇俯身，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抱了起来，足下一点，抱着他从高高的屋顶跃下，落在一条僻静无人的巷道。
巷道幽深，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反射着微弱的月光。
代黎川安静地呆在男人怀中，小心地护着那盏花灯，模样乖顺极了。
裴殇抱着他，步履沉稳，穿过几条交错的小巷，停在一座静谧的小院前。
院内陈设简单，却洁净整齐，是他临时租下的宅院。
裴殇将人抱进亮着暖光的浴室，房内一角用屏风隔开，后面放置了一个柏木浴桶，桶内的热水蒸腾着白蒙蒙的雾气。
两名侍从低眉顺目，垂手恭立一旁。
裴殇将代黎川放在浴桶旁的矮凳上，挥手让侍从退下，然后默不作声地伸出手，解开衣袍的系带。
“……我，我自己来。”代黎川耳根发热，慌忙按住他的手。
裴殇的动作顿住，眸色沉了沉，收回手，向后退开一步，转身出了屏风。
他走到外间，取过提前备好的干净衣物。
再转回来时，恰好看见代黎川背对着他，褪下最后一件里衣。
水汽氤氲，光滑的脊背淌着水光，清瘦优美的线条如月下浸雪的竹，顺着肩胛的弧度铺展，将骨相里的灵秀与柔韧，绘成流动的水墨。
代黎川缓缓沉入水中，墨发如海藻般漂浮在水面。
裴殇的眼神骤然深暗，炽热的渴望在眼底翻涌。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衣物轻轻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仓促地转身，离开了浴室。
代黎川泡在温热的水中，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
洗净一身风尘，他换上柔软的棉布中衣，浑身带着沐浴后的清爽，
代黎川走出浴室，水汽熏蒸过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色，比白日细腻了不少。
裴殇坐在外间的木桌旁，闻声抬眼看来，目光落在他湿润的脖颈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只觉得口干舌燥。
“汤圆还在客栈里，我得回去。”代黎川挪步过去，轻轻揪了揪他的衣袖，“客栈老板若寻不见我，怕是会担心，兴许要报到官府去。”
老板夫妇是热心肠，见他年纪轻轻独自在外，便多有照拂，只因他们的儿子常年在外走镖，将心比心。
“你留在此处，我去将它接来。”裴殇的声音硬邦邦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代黎川察觉到他语气中压抑的不悦，不敢多言，将客栈的木制门牌交给他，又提笔写了一张字条，请裴殇转交老板夫妇，报个平安，免得他们挂心。
裴殇接过门牌和字条，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顺手将房门带上。
夜色渐深，代黎川独自在房中，听着外面更鼓声过了一巡又一巡。
约莫亥时，他听到院门开合的响动，心中一喜，以为是裴殇带着汤圆回来了，便起身迎他。
走到卧房门口，伸手一推，门却纹丝不动。
他愣了一下，加重力道，房门依然紧闭。
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光，他瞧见一把黄铜大锁挂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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