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离开后不久。
隔离舱内,强效镇静剂的药效正逐渐退去。
黑发能力者的睫毛难以抑制地颤动了几下,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极其沙哑、几不可闻的呻吟。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尝到的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和药物残留的浓重苦涩。
意识的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汹涌回灌,带来阵阵撕裂般的钝痛和令人窒息的强烈混乱。
记忆的残片交织闪烁:刺目的爆炸火光、紧扣肢体的冰冷禁锢环、监视器猩红的电子眼、还有……一双沉静得近乎淡漠的、看不清情绪的浅灰色眼眸?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琥珀色的瞳孔因虚弱和骤然的光线刺激而微微收缩,视野内一片模糊,只能勉强分辨出头顶那片冰冷而无情的无影灯光晕。
然而,就在这片模糊与剧痛的混沌深处,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且令人安心的清凉感,如同最深沉的黑暗冰层下悄然涌过的一缕暖流,缓缓流淌过他几近干涸撕裂的精神图景表层。
其所过之处,奇迹般地暂时抚平了那些最尖锐、最灼热的痛苦,带来一种短暂却无比奢侈的缓和。
这感觉……是什么?
下意识地、极为艰难地试图转动脖颈。颈椎因长时间固定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江恪循着那残留的、几乎难以捕捉却又无比清晰的精神力指引,茫然地望向观察间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
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镜面中能力者狼狈、虚弱的倒影,但那双正逐渐恢复焦距的眼眸深处,却充满了深切的困惑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细微而执拗的探寻。
刚才……
好像有什么人来过……
一个……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人……
……是谁?
混乱的记忆碎片相互冲撞,带来一阵剧烈的头痛。
他闷哼一声,再次无力地闭上了眼睛,重新陷入昏沉与药物带来的混沌之中。只有那一点莫名的困惑,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意识深处。
而在隔离舱上方,那片单向玻璃之后幽暗的观察室角落里,一个极其隐蔽的、伪装成螺丝孔洞的红色光点,在尘埃的掩护下,于黑暗中无声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再次彻底隐没于死寂。
几乎就在那红光隐没的同一时刻。
在中央塔上层一条僻静的、连接着办公区与后勤通道的交叉廊桥处,白景明刚与白予简分开。两人没有任何言语或眼神交流,只是极其自然地在岔路口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白予简的身影很快便没入通往生活区的廊道流动的人潮之中。步伐节奏稳定如初,没有丝毫迟滞或异常,完美地融入了背景噪音般的日常图景。白景明则转向了另一条相对冷清、标着内部维护标识的通道,快步走去。
他需要尽快处理所有后续手尾,以确保这次冒险潜入的每一处微小痕迹都被彻底抹除,并进一步完善那份早已精心编织的“不在场证明”。
通道内光线偏暗,只有墙壁底部的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幽绿而微弱的光晕,映照着他略显急促却又被强行压制、尽可能显得寻常的脚步。
就在他即将抵达通往后勤调度区的内部通道闸口时,个人加密频道的紧急通讯指示灯,毫无征兆地在他腕间终端上尖锐地闪烁起来,红光刺目。
同时,一阵细微却不容忽视的精神震动沿着神经直抵大脑,带来冰冷的警示。
是莫云衡的直属加密线路。
白景明心头猛地一沉,脚步瞬间顿住。
随后几乎是本能地侧身闪进旁边一个放置清洁设备的凹形壁龛的阴影里,迅速接通了通讯。冰冷的金属壁面紧贴着他的后背,渗入一丝寒意。
“首席?”
“立刻到地下隔离区集合!立刻!”
莫云衡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却失去了往常的冷静自持,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无法掩饰的急促,以及……一丝难以压抑的兴奋?
“隔离区的能量读数刚刚剧烈波动,峰值突破了历史最高记录。结构也出现了未知变化。”她的语速极快,字字如命令掷地,“你立刻去现场,收集所有数据——”
通讯骤然切断,忙音冰冷,只留下骤然绷紧的寂静在阴影中蔓延。
连空气中弥漫的陈旧机油味,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指令而变得更加刺鼻。
白景明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剧烈波动?新的变化?
难道是白予简刚才那所谓的“临时缓冲回路”引发了意想不到的变故?还是仅仅巧合?
怎么偏偏就在他们刚刚撤离、痕迹还未彻底抹清的节骨眼上!
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声音含在喉咙里,化作一声模糊的气音。再也顾不上谨慎和掩饰行踪,猛地从阴影中冲出。
必须以最快速度赶过去。
如果真是因为他们的擅自行动导致了那个实验体出现不可预测的异变……
他必须在莫云衡察觉到任何不属于“正规”研究程序的痕迹之前,掌握第一手情况,并编织好天衣无缝的应对说辞。
通道里的冷光在其脸上飞速掠过,明暗不定。
白景明几乎是奔跑了起来。作战靴底急促地敲击在光洁的金属地面上,发出清晰而突兀的回响,彻底打破了此区域的寂静。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与杂乱的脚步声交织成令人窒息的节奏。
就在他即将拐过最后一个弯,那条通往隔离区专用升降梯的、守卫森严的通道入口已然在望时,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拐角另一侧的深沉阴影中迈出,恰好、且精准地挡在了白景明的正前方,阻断了他所有的去路。
这让白景明不得不猛地刹住脚步。
伴随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短促而刺耳的一声锐响,硬生生稳住因急停而前倾的身形。
拦路者并非他预想中那些面无表情的监察官。
也不是塔内常见的巡逻守卫。
冰冷的愕然如同冰水般瞬间浇下,攫住了白景明全部的思维。
楚云骁。
这位在因病居家修养前于塔内呼声最高的能力者首席候选人,兼楚家当前内定的下任家主继承者,正双臂环胸,以一种看似慵懒实则蓄势的姿态倚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淬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玩味,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他穿着剪裁极为合体、一尘不染的深色作战常服,肩章上象征家族与地位的银色鹰隼徽记在通道顶部的冷光下折射出微冷的寒芒。其腰间特制光刃的握柄也泛着幽光。
“啧,跑这么急?”
楚云骁上下打量了一下呼吸尚未平复、明显带着仓促痕迹的白景明,嘴角勾起一个近乎刻薄的嘲讽弧度:“白副官这是赶着去给莫云衡首席救火?还是……赶着去灭什么不该有的、自己点起来的火?”
声音不高,却像浸了冰的细针,精准地刺中了白景明此刻最紧绷、最敏感的神经。
浅灰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白景明几乎是凭借本能迅速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惯常的、略带公务性疲惫的笑容:“楚能力者说笑了,只是例行公务而已。莫首席紧急召见,不敢稍有耽搁。”
说话间,脚步试图自然地从对方身侧绕过。
然而楚云骁只是随意地、甚至带着几分懒洋洋地挪了一步,便再次精准无比地封堵了他的去路。
“例行公务?”
这名S级能力者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白景明来时的方向,随即又落回对方方才急切奔向的、通往地下隔离区的专用升降梯入口。
“穿着这身衣服,从那条早已废弃的维护通道里出来,又这么急着赶回隔离区……看来白副官,你那些‘小心思’,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吧。”他语气一转,愈发低沉,“要是让莫首席知道你刚才做的事,你猜,她会怎么想?”
心里猛地一沉,但白景明面上仍保持着镇定:“不管我刚才做了什么,又将打算做什么,我想这似乎都与楚家无关。有些界限,越界过问对谁都没好处。”
闻言,楚云骁嘴角的讥诮弧度骤然锐利。
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近乎残忍的兴味,仿佛终于等到了猎物踩入陷阱的瞬间。
他慢条斯理地彻底站直,脱离了倚靠墙壁的慵懒姿态。动作间,右肩轨迹出现了一帧微不可查的凝滞,但瞬间便被绝对力量掌控下的流畅姿态所掩盖。仿佛那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
“巧了。”
抬手用指尖随意掸了掸作战服袖口上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后,楚云骁向前逼近一步。冰冷的精神力场混合着S级能力者特有的、近乎实质性的压迫感轰然倾轧而下。
温度骤降,带来一种令人皮肤紧绷的寒意。连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之凝滞了几分。
“我这次出面,恰好与楚家无关,只是单纯的私人行动。”略作停顿,一字一句地吐出后面的话,声音清晰而低沉,“还个人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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