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内，恒温系统运作的细微嗡鸣被心跳监测仪的规律滴答声掩盖。
惨白的灯光下，女孩躺在病床上，裸露的手臂皮肤下本已消退的血管网络又隐隐浮现几丝诡异的蓝色。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在顶灯照射下收缩成针尖大小，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某道裂缝。
听见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手指猛地揪紧被单。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感觉好些了吗？”
白予简放轻脚步走近，靴底与金属地面接触几乎没有声响。微微摇晃着手中的营养剂，同时指节不经意地轻叩瓶身，待沉淀物均匀混合后，他才将其递到女孩面前触手可及的位置，并温声开口：“先吃点东西吧。”
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又像一片羽毛轻轻掠过水面。
闻此，金发女孩的视线终于从天花板移开，落在那支营养剂上。
但她没有立即伸手，而是盯着透明的管壁看了很久。目光在液体和盖子之间来回游移，仿佛在检视每一处细节。白予简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保持着递出的姿势。手臂稳得没有一丝颤动。
最终，女孩缓慢地抬起手，却不是去接营养剂，而是颤抖着攥住了白予简的袖口。
“没有毒。”
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反应。他干脆利落地单手旋开盖子，仰头浅尝一口。喉结因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随后从一旁抽出了张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了管口后，再重新递到女孩面前：“现在能安心些了吗？”
女孩这才接过营养剂，试探性地先抿了一小口。液体滑过喉咙时，她微微皱起鼻子——这种合成营养剂的味道确实不怎么样——随即毫不犹豫地仰头一口气喝完，仿佛稍作迟疑就会有人夺走似的。
一旁的向导接过空管，塑料管壁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顺手将其放入回收槽。金属槽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女孩下意识舔了舔嘴角，视线重新落回到白予简脸上，眼里的戒备淡了些，却仍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之前的疏导进行到中途，你就丧失了意识。于是不得不中断。”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手掌悬在女孩额前寸许，“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要不要继续？”
金发女孩的瞳孔微微扩大，睫毛轻轻颤了颤，在眼底投下细碎的阴影。瞳孔中闪过一丝迟疑。她盯着那只悬空的手看了很久，从修剪整齐的指甲看到腕骨凸起的弧度，最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后，白予简的掌心这才轻轻落下，真正贴上她的前额。
而在接触的瞬间，女孩的呼吸明显一滞，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床单，但身体却并未有任何抗拒。
或许本能比意识更清楚什么是救命稻草。
银蓝色光丝从接触点自然地流淌而出，并非强行直线侵入，而是沿着血管缓缓游走。当第一缕精神力触及那些异常的蓝色脉络时，金发女孩突然弓起脊背，胸腔也剧烈起伏起来。白予简立即调整了疏导力度，同时左手稳稳按住她抽动的手腕，力道恰到好处地制住挣扎又不会弄疼她。
“放松。”他将声线压低一个八度，每个音节都裹着令人安心的沉稳，“跟着我的呼吸节奏。”
同时微微俯身靠近，让自己的呼吸声变得清晰可闻：缓慢而深长的吸气，停顿两秒，再化作一道温热的气流缓缓吐出。胸腔规律地起伏，如同一座精准的节拍器。
起初，女孩的呼吸仍像断了线的风筝，几次尝试都跟不上节奏。但渐渐地，她开始下意识地模仿这个频率。吸气时肩膀微微耸起，呼气时整个人都陷进枕头里。那些银蓝色光丝也随之改变了脉动方式，以更平缓的频率流动，一次次轻柔地漫过那些异常脉络。
紧攥床单的手指慢慢松开，在布料上留下几道潮湿的皱褶。
“通风管道里的包裹，是你们放的？”
几乎只是唇齿间的气流，轻得仿若尘埃落地。
谁知这句话却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似的。女孩好不容易松弛下来的身体瞬间再次绷紧，指甲险些划破掌心。那双眼睛里的警觉太过锋利，与稚嫩的面容形成突兀的对比。
白予简没有追问，只是让指尖泛起的光晕忽然又明亮了几分。
浅蓝色波纹在女孩太阳穴处轻轻荡开一圈涟漪，使之紧绷的眉弓渐渐舒展，呼吸也重新变得绵长而平稳。
“别担心，我已经处理好了。”
他用指腹轻轻拭去女孩额角的汗珠，并在掠过时带出一缕不易察觉的银芒：“包裹我会回到原处。你回去时记得带上。”停顿片刻，终是压低声音，又补上半句叮嘱，“别让江恪发现。就是之前跟着与你一同来的男孩离开的黑发的那位。”
“你……认识夜莺阿姨？”
金发女孩的声音因困倦而变得柔软，却透着一股执拗的坚持。她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试图对抗席卷而来的睡意。睫毛如同蝴蝶翅膀般轻轻颤动。
“可是，为什么不能说呢……”话语断断续续，轻得似是自言自语，几乎变成了呢喃，“你们不是……不是同伴吗？”
轻抚额角的手指微微一顿，缠绕其上的银蓝色光丝也因此颤动了一瞬。
医疗室苍白的灯光在银灰色睫毛下投出细密阴影，将他此刻的表情切割成模糊的碎片，掩盖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睡吧。”
他最终只是这样说。指尖轻轻拂过女孩的眼睑，带着某种程式化的温柔。
黑暗如潮水漫上视野的刹那，金发女孩涣散的目光恰好捕捉到对方唇角掠过转瞬即逝的弧度。或许是个笑容？又或许只是光影的错觉？疑问尚未成形，眼前已只剩浓墨般的夜色。
待女孩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已然完全陷入沉睡后，白予简才缓缓直起身，悄然走向墙角的金属柜。
银灰色发丝因其俯身的动作轻轻滑落。在药剂架投下的阴影中，于柜门边缘某个不起眼的凹槽处轻轻一扣，触发隐藏的机关。紧接着，伴随几乎微不可察的“咔嗒”声，暗格悄然开启，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药剂和精密仪器。
取出试剂，指尖在管壁表面轻轻滑过，确认每一支都完好无损后才按照记忆逐个放回到特制的方正盒子中原先的位置，连标签的朝向都分毫不差。当最后一支淡紫色抑制剂安稳归位，内衬的防震海绵立即贴合上来，将药剂牢牢固定。然后关好盖子，确认密封完好后才将盒子重新用防水布包裹起来。连布料折叠的痕迹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仿佛从未被打开过。
而收拾仪器的过程则如同倒放的影像，每个步骤都精确地逆向进行：针管归入消毒盒，离心管排列成整齐的队列，镊子的角度也与取出时分毫不差……直到最后一枚器械安稳地于最下方的柜子里归位，终将柜门与暗格门相继关上。
白予简保持着半蹲姿势凝神屏息，耳廓微微颤动。在精神力的加持下，走廊的寂静宛若一层透明的薄膜，将哨站内所有声音——老旧通风系统的嗡鸣，传自主控室的隐约电子音，以及沙粒拍打外壁的细碎声响——都放大传递。在确认没有异常后，这位向导方才拿起包裹站起身来，走向自己接下来的目的地。
那个距离哨站入口不远的、不久前有某两位小孩探头张望的通风管道。
一把掀起金属盖，带着铁锈味的冷风立即迎面扑来，卷起几粒细碎的沙尘。
银蓝色的光丝从指尖流淌而出，在接触到包裹的瞬间分化成更细的脉络，交织成网，将方盒稳稳托起。手腕微微一抬，包裹便顺着光丝的牵引平稳滑入管道深处，精准、稳妥地安置在转角处的凹槽里。与之前发现的位置分毫不差。
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原本准备收回的银蓝光丝微微一顿。白予简垂眸静立片刻，忽然改变了主意，反而让其继续分化。细若游丝的银蓝光线在包裹表面蔓延开来，层层铺展，最终交织成泛着微光的网。只见外层的触须微微变色，逐渐褪去光泽，模拟出管道锈迹的色泽，使得整个包裹与管道内壁浑然一体。除非特意凑近仔细查看，否则只会以为是管道中因年久失修形成的锈蚀。
由于每根光丝都承载着他的精神印记，因此既能干扰常规扫描，又能在遭遇外力时瞬间聚拢，形成坚实的防护屏障。
确认安置无误后，收回大部分触须，只留下了几缕细若蛛丝的光丝，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如同夜行的萤火，持续传递着管道的动静。最后扫了眼通风管道，他转身走向主控室。步伐依然平稳从容。
唯有几点荧光仍在指尖徘徊，迟迟未散。
……上榜真的是预料之外。为了保证字数要求还是稍微肝一下吧（本以为会理所当然地轮空的（泪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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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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