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感知到了什么，浅灰色的双眸骤然收缩。
几乎在同一瞬间，银蓝色的精神触须如利刃出鞘，瞬间穿透窗户向外延伸，扫过外围的每寸空间。被狂风席卷而来的沙粒在力场中凝滞，悬浮，形成无数细小的漩涡。刹那间，气流、温度、尘埃落定的轨迹……一切都在他的感知中纤毫毕现。
没有呼吸声。
没有心跳频率。
没有生物电信号。
可那股被注视的异样感仍如芒刺在背，挥之不去。
缓缓收回精神力，指节无意识地在实验台边缘轻叩两下。金属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医疗室内格外清晰。
“错觉么。”
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睫毛垂下，在苍白的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窗外，风声呜咽。沙粒拍打着玻璃，发出细密的撞击声。
“滴！”
终端突然发出短促的蜂鸣，屏幕边缘亮起一道几不可察的红光。
针管上的指尖微微一顿。
这是他新设置的监测系统，每当有车辆或人员进入哨站入口处摄像头的监测范围时，便会发出这样的声响。只不过目前仅仅只与自己的终端相连，尚未接入哨站的公共网络，更没有分享给身为搭档的另一人。至于特地如此安排的原因……
离心机仍在运转，发出细微的嗡鸣。
白予简扫了一眼转速，随即加快动作。针管从后腰拔出时，一滴血珠顺着金属管壁滑落，立即用消毒棉精准抹去，血迹顿时消失无踪。离心管、注射器、药剂瓶等，所有物件被迅速收入暗格。玻璃器皿相碰的声响精准控制在最低限度，每件归位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不一会儿，便听见靴底与金属阶梯的碰撞声从楼梯间传来，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门轴转动时带起的气流卷着沙粒扑进室内。
黑发能力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作战服上每一道褶皱都嵌着细密的沙尘，袖口处沾着干涸的泥浆。呼吸比平时沉重，胸口起伏的幅度明显增大，却仍保持着某种刻意的控制。
“情况怎么样？”
银灰色发梢随着转身的动作划出利落的弧度。冷光映照下，那对同样银灰色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阴影，为白予简的面容增添几分冷峻。
江恪随手抹了把脸，沙粒从指缝簌簌落下：“不怎么样。”走向洗手台，水流冲过手臂时泛起浑浊的漩涡，将沙粒尽数卷走，“比那金发那丫头症状轻的，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
水声戛然而止。他甩了甩手，动作带着几分狠劲。水珠溅在金属台面上，留下无数蜿蜒的痕迹。
“对了。”突然转身，从内袋掏出一个数据匣抛了过来，“回来路上正好撞见白家的侦察机坠毁，就顺手捞了点东西。”
金属匣子在桌面上旋转着滑行，发出尖锐的刮擦声，最终停在白予简手边。他的目光从对方湿漉漉的鬓角缓缓下移，落在微微敞开的领口处。衣领内侧几点幽蓝荧光若隐若现，在医疗室惨白的灯光下泛着不寻常的冷光。
这种特殊冷却剂，白予简再熟悉不过，只有白家最新型号的侦察机才会配备，目前仅供高层直属部队使用。一旦接触空气，那抹幽蓝便会在黑暗中持续发光至少72小时。
能力者倚在洗手台边，语调轻松得像是随口一提：“之后用你的权限查查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紧盯着面前这位向导的每一个动作，从指尖轻微的颤动，到呼吸时胸口起伏的幅度，分毫不漏。
白予简垂眸，视线落在桌面的数据匣上，伸手去拿。
第一次触碰时，似是没抓稳，匣子重新落回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第二次才稳稳拿起，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隐约浮现出淡青色的血管。
若放在其他人身上，这种程度的失误或许不值一提，但白予简？
“我试试。”
语气平静得近乎淡漠，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般，他面色如常，转身便要离开。
衣摆带起的微风还未散去，江恪已横跨一步，用高大的身形严严实实堵在门前。距离骤然缩短。白予简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混杂的气息：沙尘的粗粝、汗水的咸涩，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似乎刚经历过对决。
灯光从头顶洒落，在两人之间投下交错的阴影。
能力者的视线一寸寸扫过他的面容，从微蹙的眉心到抿紧的唇角，宛若是在搜寻某种破绽。
换气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填补了这片死寂。
突然，江恪抬手按住上腹部，眉头夸张地拧起，嘴角却勾起一个近乎戏谑的弧度：“都说了之后再试。”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几分做作的虚弱，“有吃的吗？今早出去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胃都快造反了。”
眼底的审视如刀锋般锐利，却在拙劣的演技与琥珀色眸光的掩映下显得柔和了几分。
白予简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厨房的自动感应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亮起，冷白的光线将金属台面照得发亮。白予简站在加热器前，修长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轻点，设定好精确的时长。
合成营养剂在微波场中开始旋转，表面逐渐泛起细密的气泡。人工调制的肉香弥散开来，与医疗区残留的消毒水味形成奇异的混合。手腕翻转，加热好的胶状物便被倾倒进餐盘。液体沿着瓷壁滑落的轨迹近乎完美，没有溅起半点油星。
而江恪则靠在料理台边，指间把玩着一柄餐刀。
不锈钢刀面不时折射出冷光，划出转瞬即逝的亮痕。这些光斑在烹饪者的侧脸上倏忽一掠，为浅灰色瞳孔边缘镀上若有若无的银辉，又迅速隐没在动作间。
餐盘里的合成蛋白块渐渐凝固成型，变成一块方方正正的肉排。切面平整得像是用尺子量过，边缘微微翘起，泛着恰到好处的焦黄色。随后将加热好的营养剂也倒入摆放在餐盘上的马克杯中，液面静止在刻度线上方一毫米处。这是计算过液体表面张力后的完美停驻点。
那双手稳得出奇，连最细微的颤动都不存在。手指关节在杯壁投下修长的阴影。
与刚才拿不稳数据匣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目光从对方的手移到脸上，江恪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懒散：“倒个营养剂而已，至于这么精确吗？”
白予简将餐盘推过桌面，陶瓷与金属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嘶鸣：“习惯使然。”指尖在离开盘沿时微微一顿，像是在下意识地确认摆放的角度是否完美，“吃吧。”
江恪盯着餐盘里胶状的合成肉，餐刀戳进去的瞬间，淡黄色的汁液缓缓渗出，在瓷白的盘底晕开一片。他哼笑一声，叉起一块塞进嘴里，牙齿碾过胶质的瞬间，眉头不受控制地皱了皱。
这味道，宛若浸了盐水的纸板，还带着些许金属特有的腥气。
抬眼看向对面，白予简已经点开终端，调出同步过去的影像资料：孩子们手臂上的血管网狰狞毕现，淡青色的纹路在冷光下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而他本人此刻正平静地咬了一口合成蛋白，咀嚼，吞咽，动作精准得像是经过某种计算。
本应自然的进食，却因为过于精准的间隔而显得刻意。
“你胃口倒好。”江恪又用餐刀戳了戳盘子里胶状的物质，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对着这种画面都能吃下去。”
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待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白予简才放下餐具。指尖在屏幕上轻划，切换到下一段影像，同时开口询问道：“册子呢？”
目光在对方脸上停留了几秒，江恪突然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伸手探入作战服内袋，取出那本边缘已经卷边的册子。
“说是不能带出来，所以给了这个手抄本。”
手腕一翻，册子“啪”地落在金属桌面上，震得旁边的营养剂包装微微颤动。
翻开的泛黄纸张上，稚嫩的笔迹勾勒出蜿蜒如蛇的路线，某些转折处还标注着细小的记号。
“刚才已经验证过了，地图没问题，可以作为参考。”说着，食指沿着其中一条路径滑动，指甲边缘还带着沙砾摩擦留下的细微划痕，并朝窗外扬了扬下巴，“抄这条近路，省了近二十分钟的车程。不然我现在恐怕还在外面吃沙子呢。”
听此，白予简正要伸手拿过册子翻阅，然而指尖刚触到纸面，突然顿住。
医疗室方向传来的精神波动如同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
“她醒了。”
淡然收回手，转而起身，拿起台面上早已预先准备好的营养剂，向门外走去。
江恪三两口扒完剩下的食物，随手将餐盘丢进回收槽，又摸出根能量棒咬在齿间。正要迈步跟上，却见向导的身影在楼梯口突然顿住。
“尘暴差不多快停了。”他的声音平静，目光则投向主控室的方向，“今天的每日汇报，你来处理。”
“喂喂，你明知道我最烦这类——”
“必须是你。”
白予简转身，唇角微微扬起，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隐晦的安抚：“昨天的事我压下来了，但今天你离站时间太长，瞒不过去的。”稍作停顿，声音再度放轻了几分，“就算我去汇报，他们也会要求你出面说明。”
黑发的能力者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叼着能量棒朝主控室方向晃去，同时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行行行，我去总行了吧？”
作战服随着走动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拖长的尾音里满是孩子气的抱怨。
直到那抹黑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转角，白予简才稍稍松了口气，转身继续向医疗室快步走去。
最近三次稍微有些忙，以及唐突有新坑（？）想开，所以可能会以隔日更的频率更新一段时间……
等恢复日更时，也会在文章作话与公告栏说明的！
最终还是没能坚持到日更完结，各种意义上都很抱歉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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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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