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岳心失落的信件,一封入了海,一封被蔡美珠收走导致遗失,剩下的以为未曾送至的最后一封就在刘小柔手中。

当年年少,对于爱情的**,是强烈的占有。妒忌催生自私,当在村口听到邮差嘴里喊着阿宽的名字,当在信封上看到来自岳心的落款,刘小柔一念之差,就暗下了那封信件。她本是忘了的,倘若不是听闻阿宽和岳心的事,她会把这段过去永远藏在心里。

阿宽听到她的陈述,克制了许久才忍住没有把她赶出门。那段日子他意志消沉,刘小柔的殷勤只对得上他的冷言冷语,原本他还对此有些愧疚,如今听完,只有气愤难当。若不是碍着她是女人,是孕妇,他几乎就想动手。

屋子里是勉强维持、紧绷着弦的寂静,三人各坐一边,隔着距离,低头想事,再不看各自一眼。刘小柔很想说声对不起,可是她张张嘴,捂着肚子,又觉得这声抱歉在岳心来了之后再一起说会更好。

她没想到她等不到。

当被期待的阿邦气喘吁吁地又跑回,所有人都看见他手里带着那封隔了多年还幸存的信,但却仅此而已。

“岳心呢?”刘小柔焦急。

“她不肯来。”阿邦拍拍她的肩膀,迈步到阿宽面前,把信给了他:“信小柔没拆过,是刚刚岳心看的。她不肯来,我就把信给她看了,但是她看完之后,还是不愿意过来。对不起。”

“你说什么‘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刘小柔锤着丈夫,一时又变得泼辣,“那个女人心是真狠!她怎么能这样?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想怎么样?好,好!她不来这里,那我去见她,拼了我这条命我都把她留下好吧!”

“你站住!”

“你别去了!别去添乱!”

蔡美珠和阿邦慌忙拦着,可刘小柔撒起泼,谁能拦得住,更何况她现在怀着孩子,谁又敢真正用力?

“你站住!”终于,阿宽发了火。他的手里紧捏着那份刚拆的信件,即便已经拆开,他还是不敢从中取出信纸,去查看里面的内容。岳心不肯来,就证明他应该放手。他害怕一旦看了,他就会后悔,会舍不得。

阿邦制止了刘小柔的冲动,他将她按在椅子上,脸上已经有几分不悦。顾念着一分道义,他转过头去再问阿宽:“我想我们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她,”阿宽的声音发涩,“岳心她还有没有说什么?”

阿邦仔细回想了一下,担着妻子的歉疚,尽可能把岳心说过的话都转述了出来:“她没有额外说什么,只是拆开之后说了一句,‘啊,原来是第一封’;过了不久,又突然冒出一句‘也好’。等看完了,她就跟我说,信送到了,要我可以走了,还要我把信带走。我后来问她信要怎么处理,她也只是说让我看着办,说那一封信,本来就不该在她手上的。她还跟我说谢谢,谢谢我把信送来给她看了。”

“她永远都是那么虚伪!”刘小柔愤愤,“就好像要证明她高人一等,要人始终都能注意到她的与众不同。”

“住口!”阿宽的内心在叫嚣。他很想跟刘小柔争辩,就像多年前一样,永远维护着岳心。可是这一刻他觉得好累,连一丝丝说话的**都没有。他只想倒头睡去,睡得天昏地暗,等再醒来岳心就已经走了。那样他就可以告诉自己,这些日子不过是一场梦,一场终究会醒的梦。

可是原来人是可以失去困意的。即便忙了一整天,即便故意给自己找了很多事情做,到了夜晚,一切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么就不得不抽掉身上的知觉,无事可做时,就连时间都停止了。黑夜再次变得漫长,好像一切都走不到尽头,又好像一切都已经在了尽头。

岳心,我很没用,我只能令时间停止,却不能令时光倒退。

岳心,我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走回原来的路了,其实不是不愿意,是害怕对不对?

海风从四面吹来,每一下都沉重地落到人的脸上、身上。它不像刀子,并不割人,可是却能让人像流失了大量血液一样,身心俱冷,头脑发胀,所以所有的思绪又不得不停止。狂风乱吹,散乱了视线范围内的绝大部分,偏生梗在喉头的那股苦涩,和萦绕在心头一阵阵的悲切,久久不能散去。

她曾被留在小岛上那么久,他是最清楚她有多害怕被抛弃的人。

她曾有多努力要把自己锁在象牙塔里,避免一切的麻烦与伤害,是他硬生生把她拽了出来。

他曾对她有无数的许诺,可是到头来,伤她最深的人是他。

从送行那一天到现在,阿宽始终无法减少对岳心的愧疚,尽管所有人都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可他就是释然不了。

“妈,你说一个人在完全的黑暗里待上四天,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蔡美珠一愣。

阿宽接着道,似是花足了绝大的力气:“岳心生蕊蕊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抢救过后在医院躺了四天才醒过来。”

他的双手不住颤抖,就好像当初她发病时,一点空气都要吸不进肺里,“如果当初她没熬过来,是不是这辈子我都见不到她了?而且很可能,我还在怨她。”

蔡美珠不知道怎么回答儿子,因为他好似在跟她对话,又好似只是自顾自地说出了几句话。更何况,她已经完全明白,关于岳心的问题,只有岳心本人的回答才会令他信服。

接到电话时,岳心并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些。她还不知道,母亲已经把自己昏迷过的事告诉了阿宽。确实是从那之后,她开始怨他,所有孕期之中承受的压力在那一刻全部被加注到了他身上。可是每每看到女儿,她的怒火与失望就会一点点消失,而当那封信重启,当字里行间满溢的期盼与喜悦带她重新找回了当初爱他的感觉,两两相抵,她真正原谅了他。

“让他写信吧,美珠姨,蕊蕊想他了。”她陡然落泪的失态已经引来侧目,还好电话那头并不能看见她的神情,而长途的信号也能遮掩部分语音中的不寻常。

给女儿的信写完一页又一页,给岳心的信也堆积了一封又一封。前者每回都及时发出,后者却始终藏在他的抽屉里。正如那封开了口却不敢看的信一样,阿宽总有着担心。

岳心的回信每每不长,可是里头会寄些特别的东西,或是岳蕊信笔涂鸦的一张画,或是岳蕊练习书写的数字,又或者,是她为女儿画的一张画像。所有的“附件”都被阿宽整齐地收在抽屉之中,而所有的“只言片语”,则被他夹在笔记本里反复翻阅。它们就像一剂剂安神药,安稳了跳动的烛火,也终于使黑夜出现应有的风声与海浪声。

孩子们的事确实应该由他们自己处理。蔡美珠看着阿宽背包上班的背影,总算落下了心里的大石。她经过这次才明白这个道理,但决计不再插手前,她还是想为儿子再做一件事。

县里,邮局人员看着面前标写着同一地址的十几封信咋舌不已,但仍是耐心地为眼前这位大字不识略显拘谨的中年妇女办理了相关手续,帮助她将一封封信投入到邮袋之中。

“同志,这些信都会安全送到的吧?”蔡美珠忍不住再一次确认。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一笑,觉得眼前人的用词着实有些特别。他向她点头,肯定道:“大婶,您放心,这些信不仅会‘安全’送到,而且还会准时抵达,您就在家里等着回信吧!”

准不准时的倒不那么重要,只要能准确把信送到岳心手上,蔡美珠就已经心满意足。她这个年纪的人,如今越来越喜欢听一些好兆头的话,听到邮局的小伙子说会有回信,她禁不住就要高兴起来。

不过这高兴的话却是被她憋在了心里,一直到晚上阿宽回家,在饭桌上,蔡美珠才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你的信我都寄给岳心了,邮局的人说保证送到。”

阿宽瞬时站起,但他站起之后又不知该做些什么。追回吗?只怕那些信件下午就已经随车发出了。质问母亲吗?他心里清楚,她只是帮他做了自己做的事。

看着儿子一言不发地再坐下,蔡美珠明白他已经想明了关键。她笑着,往阿宽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自个儿再吃了两大口米饭,等他回了神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写信?其实不是我要求的,也不是蕊蕊想要的,而是岳心开的口。”

阿宽刚执起的筷子猛然停住,蔡美珠于是催促他:“傻愣着干嘛?快吃!边吃边说!”

她把之前打电话的内容再说了一遍,本该令人高兴的话题之下,阿宽却还是愣愣。蔡美珠没好气地打了他一下,把那些男人闹不懂的女人心思掰开了揉碎了说给他听:“臭小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岳心要是不原谅你,她能出这么个主意?就算真是蕊蕊想你,要是她不愿意搭理你,何必每封信都回?叫那位童先生代笔不行?退一万步讲,叫她妈妈代笔不行?”

“可是,”阿宽仍旧有些不确定,“可是,她看起来对我还是很冷淡。”

蔡美珠只想去戳阿宽的头,“我和你爸怎么会生出你这么笨的儿子?你以前追她的时候她不就是这样?你闭门羹还吃得少了?每回都是你死皮赖脸贴上去,还当我不知道!”

阿宽突然听出了关键:“你的意思是,岳心要我重新追她?”

蔡美珠哼了一声:“她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又没人说你不可以这么做。你与其天天想着那段倒退不回的过去,不如另辟一条新路,重新把她给追回来。你当初追了她多久,现在再追同样长的时间,如果不够,就把那几年的空白也算进去。她给你的信隔了这么多年都能送到,你给她的信,那么多封,我就不信一封都不能令她动容。这一批的不行,你就再写一批,日日写日日发,总有一天她会回心转意的。”

“是!”阿宽瞬时有了信心,“我们之间隔了四年,那我就慢慢填补这四年的空档,大不了我天天给她写信,写满四年,如果四年不行,那就八年——”

蔡美珠实在听不得儿子这话,她猛然打断:“八年?如果真要八年,我绝对提前把你扫地出门,让你自己去找岳心收留!再怎么样,我和你爸都不会有你这么笨的儿子!”

阿宽哈哈大笑:“是,不会有八年,也不会有八个月,等过年,过年如果她还不愿意跟我,那我就跑到北京去找她。如果今年她不答应,那我就明年再去,她年年不答应,那我就年年去问她!”

年年问她,岳心,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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