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瓷瓶咣当一声倒在地上,碎片和清水撒了一地,我回过神伸手去捡地上锋利的碎瓷片,一个不慎扎破指间。
鲜红的血珠在指尖渗出。
“公子。”
少言蹲在地上拂开我的手闷着声收拾。
我咬了下唇,
“我害怕。”
少言眸色未变,一如往常冷静,他不开口,只是麻利地收拾着碎瓷片。
他肯定能听的到我说的话,
“每天都有人死。”
“……”
“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我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我长在建康城里从来不知道瘟病是什么样。”
“……”
少言将碎瓷片哗啦啦地倒进角落中,回望着我,眸中爱怜的目光压过了千言万语,
“公子还有少言,我不会让公子受一丁点伤害。”
我蹲在地上久久没有言语,半晌直起身,锦绣黑缎的云靴一步一步踏在编织的绒毯上,伸出手扯掉头上苍青的发带,推开窗,泼墨般的长发在风中飘飘荡荡。
我的眉眼前所末有的冷漠,连带目光也逐渐冰冷起来,
“少言……”
那声音既难耐又冷酷,依旧继续了下去,
“你有没有想过,我已经厌倦了被人保护的日子,厌倦了面对一切无能为力,随波逐流。”
抬起头一只飞鸟掠过长空,它的翅膀是那么坚韧有力,无畏寒霜与风雨。
我的目光追逐着,直到它只剩一道残影。
少言的声音,少言的保护就像一颗糖果,是我年少哭闹后的一点甜头。
但是……没有那个大人会贪恋那种小孩子的零嘴。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微弱的哭声,光是听着都感到绝望。
又有一个生命在瘟疫中消逝,这种事多得已经麻木了。
少言也听到了,只不过他的大脑在光速地转动,他知道眼前的小公子极度缺乏安全感,她不是畏惧他的保护,她只是担心他终有一日保护不了她。
“公子”
少言将浑身无力的我抱在床上,跨坐在我腿上,解开衣襟,上衫围在腰间,露出肌肉紧绷的胳膊与结实的胸膛,他是少年,仍带着单薄的线条显得青涩又有力。
那么禁忌,看一眼都有些失礼。
他拽出我发软的手按在心脏处,
“公子,它在为你跳动。”
我咬了下唇,勉强没哭出来,
“骗人,我不在它也一样跳。”
我胸瞠起伏了两下,唇几乎抿成一道线,才只是抽泣了两下。
少言俯下身,额头抵在一处,带着与幼年不同低哑暗沉的声线呢喃着,
“不一样的,公子在不在是不一样的。”
鬼使神差的,我的手缠住他的脖子,下巴贴着他脸颊轻轻厮磨了两下,却仍觉得不够,只好贴着他的耳廓,让声音像破碎的泡沫,
“你学坏了。”
花言巧语……
但身体却不争气的在他身下越来越软,直至沉入昏昏的梦乡中。
“睡吧,少言一直知道公子想要什么。”
他翻下身,穿好衣服,重新佩上剑,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明白,她只是好奇,若真是依着她,新鲜感一过她只会索然无味,哀叹那时冲动上头的自己。
日光穿过斑驳的砖墙、木棱的阁窗变得越来越昏暗,留下的只有一片阴影,那小公子恬静的脸上睫毛轻颤,昏暗的光影将她隐藏,带入梦的故乡。
少言走至门前,眼前的木门突然被推开,锦绣衣衫的少年仰靠在檐柱上,红唇雪肤,马尾高扎,斜着身,一副少年儿郎的风流样,看也不看他一样,只是收回捅开屋门的剑。
少言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却听对方说,
“完事了,那现在是不是该我了。”
说着便睁开眼,跨着长腿往里走,少言用剑鞘一挡,片刻便过了十几招,最终两人各退到一方,攥着剑互不相望,免得相看两厌。
良久一声凉薄尖刻的笑,
“同窗五六载,少言兄台你跑的时候也不捎带我一程。”
少言没有丝毫心虚愧疚,两片嘴皮一搭,便出声,
“事急,忘了。”
持剑的少年仰头,笑得好大声,
“哈哈哈,好一个忘了,呸!”
那后槽牙紧绷,面色铁青,那声“呸”没有一点造作,只有咬牙切齿的恨,狰狞的恶意,
“我死了你能高枕无忧了?不过我不计较,联手如何,我总不能当着文才的面杀他心上人。”
莫子初一步步走出阴影,站在少言耳边,
“这一点我们是一样的,梁山伯一介寒门相信这种结果你也不想见到,你可以看到他安于士族,我只需确保他的心不在别处。”
少言没有说话,手中的剑却陡然一松。
“不可能,我永远忠于公子。”
那剑被重新握住,少言缓缓向前走,阳光越到尽头越是灿烂,远远甩掉立在阴影中的莫子初。
莫子初轻佻地耸了下肩,一副风流无害的模样,说出的话却直击人心最隐秘的地方,
“你会后悔,他早晚会厌倦你,随便和哪个野男人远走高飞。”
少言呆立在原地,听见莫子初开门进了屋,良久屋里是一段亲昵的对话。
“月奴……”
“文才……”
“嗯,怎么了?”
“文才,让我抱抱你,这几日,朝思暮想,你丢下了我。”
“好吧,欠你的,来吧来吧。”
“喊我名字。”
“月奴,月奴,月奴。”
“补偿我……”
“呜……”
少言闭上眼,一掌拍在栏杆上。
转眼就到下午,客栈的老板甩在桌上两碗稀粥,转身闪进里间。
瘟疫期间,大多数人都是惶恐不安的,随着熟知的人越来越少,这份惶恐日益加重。
少爷我用筷子搅了搅只看到了两粒米,说粥真是抬举你了,清的可以当镜子了。
莫子初餍足地下了楼,一副吃饱喂满的模样,红唇上被咬出血珠,眼稍带上三分风流得意,忽略眼眶上的乌青,真像刚刚享受过一场风流事的模样。
老板探出头,满城稿素也忘不了吃瓜,
“这是怎么了?”
少言端起碗喝了两口,直言,
“他活该。”
莫子初靠在墙上面对冷嘲热讽只是哼哼冷笑两声,
“起码我敢,兄台坐怀不乱莫不是太监吧。”
我重重一拍桌子,
“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吵,看不到外面什么样吗?”
两小只顿时低下头,蔫了许多。
“去,你你都握握手。”
两人不动。
少爷我接着一拍,
“听不见嘛,握手。”
两人不情愿地动了下身,手握在一处。
我怒吼,
“什么表情,一副吞了苍蝇的模样,笑!给我笑。”
硬扯出一丝笑。
“乖,说握握手,我们都是好朋友。”
“握握手/握握手,我们都是好朋友/我们都是好朋友。”
我捧起碗喝了一口,打了个嗝,
“这才对嘛。”
他俩垂着头,都恹恹的,我托着腮,肚子咕噜一声叫。
——不知道梁山伯怎么样了,到现在他也没有找我,我也没有他的音信。
“别垂头丧气了,陛下派来的人应该已经来了,咱们去找即墨严,谈条件吧。”
*
满城稿素,挂白帆,撒纸钱,到了最后竟无人收理,任乌鸦啄弄,清晨的白雾笼罩,整个城死气沉沉,恶臭扑鼻。
已经疯掉的人游荡在街上,咣当一声倒下,再也起不来。
到了夜晚,昏黄的灯笼亮起,有人用手帕蒙着口鼻探查,
“血热、鼠疫。”
身旁的中年人急忙问到,
“到底是什么?”
梁山伯叹口气,
“不好说,大人新任,怕是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那中年人惶恐地退了两步,摇了下头,就开始乱跑,
“不行,我得回去,我我有妻儿,我不想死。”
梁山伯立刻按住他,眉眼冷酷,
“不是只有你有想念的人,国之大难,一切皆可置于身外。”
他垂下眼,到了如今只敢在心中默念那个名字,只怕说出来就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了。
——文才,文才,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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