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江湖

次日清晨,苏在宥背上挎着一个小行囊,迈着大步到闻绛屋前敲门,一边敲一边说:“快快快,都什么时候了,昨天说好…”

还未说完,门吱呀一声开了,又是着装齐整的闻都主。可上次那人似乎融于凉夜,这次却是一开门就拥抱了夏日的暖阳。闻绛周身的“岁月静好”结合着他本身淡然的性子,让人往他身边一站,就无端平和下来。

昨天,苏在宥突发奇想,决定带着这人,品一品真正的人间烟火气。就算不为其他,也算帮一把当年那孤僻的年少时的自己。

苏在宥难以忘记,昨天刚与闻绛说完,闻绛那明显变亮的眼眸。当时他轻笑着摇摇头,心道果然是个没长大的少年人,听到别人带他出去玩,也会雀跃起来。

两人于是出了魔都,一人黑衣,一人白衣。看着苏在宥身上那行囊,闻绛出神片刻,恍然间,他好像回到八年半前那天。不过这次,他从被保护的人,变成了一样的可以保护他人的人。于是他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就好像,这么多年,他一人未停歇苦练的咒术,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很大的意义。

人间,万家庄。

苏在宥一手放在脑后,抬头看着一排阁楼。然后给闻绛讲起来万家庄名字的由来。

“这地方以前啊,四周都是山,在山中间,又是一座小山,好在小山周围有些空地。当年人间战乱,一族人逃难至此。他们便决定盖一座环山阁楼,为省地方,那阁楼连着阁楼,不留空地。于是万家住在一起,叫万家庄,寓意万民一家。”

闻绛听罢点了点头,觉得十分新奇。魔都三岛,建筑诡谲非常,看上去就让人心中一悚。闻绛自小在魔都长大,第一次仔细看看这样与山水相融的屋子。

“不如我们找个客栈住下?”苏在宥拍了拍闻绛。

“客栈?”

“没住过吧。”苏在宥笑了笑,说:“跟上。”

祥云小店。

店里木制的茶具,桌椅一应俱全。闻绛边走边看。两人要了两间房,就在楼下喝茶听书。

闻绛听得入迷,已经到了那薄情书生娶公主,做驸马,忘旧人的精彩片段。待故事讲完,闻绛皱眉不解:“为什么那姑娘,宁愿给书生做妾,也不另觅一良人?”

苏在宥抿了口茶,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人有七情六欲。万金易舍,情字难弃。只是有情人凑到一处便是千古佳话,要是一人有情,另一人无情,便只能是一场悲剧。”

闻绛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痴傻,自然知道什么是爱情,我就是想不明白,爱情真有那么好,能让人放下拥有的一切去追寻?”

“只羡鸳鸯不羡仙!”旁边座位的大哥插话道。

苏在宥点头笑着说“是是”,跟大哥举了个杯。

“二位请用。”店小二端来两碗热腾腾的元宵,外面天已经渐渐黑了。在这亮堂的室内,一众人还在桌边边谈笑边吃饭。

苏在宥把糖碗往闻绛那边推了推:“你那个是芝麻糊馅的,我这个是花生碎馅。你尝尝哪个好吃。”

闻绛每个尝了一口,轻轻弯着眼睛“我这个好吃。”

于是苏在宥拿过来,还说“好嘞。”

次日清晨,闻绛推开卧室的窗子,往外看,看见了连绵不绝的山。他于是照着苏在宥的动作伸了伸懒腰,十分怡然。

二人一路往南走,途径一处湖泊,正当苏在宥蹲了下来,一手撩起一捧水玩的时候。闻绛轻轻皱眉道:“你看那边。”

湖的那边,坐着一位年轻人。年轻人忽然起身慢慢朝湖水走去,苏在宥于是马上抬手捏出一个闪身咒。他直接提着年轻人后颈的衣衫,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想不开的,跟我说说。”

年轻人被他吓了一跳,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动,就乖乖停了下来。

“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年轻人轻声道。

“别瞎说,谁没什么事就想跳湖的。不说咱也得知道,多大的事都没有命重要啊。”

年轻人于是抬头看着他,缓了一会:“是啊,活着是那么好。可是,我根本活不长了。我患重病了。”

苏在宥闻言松了手:“这…你家里可有家人?”

年轻人道:“只有母亲一人,母亲自我患病,日夜操劳,可我的病是绝症…”他看着远方。

闻绛不知什么时候在他身后,忽然出声:“既然如此,你若跳下去,你母亲怎么办?”

年轻人闻言一怔,是啊,他一直在思考他离开,母亲是不是就不用那么操劳,却连若他离开,母亲的心情会如何这样简单的问题,他一点的没有去想。

苏在宥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拿出全部的银子,道:“你先拿去吧。”

年轻人犹豫着。

“拿着,我虽有的不多,可帮走投无路的人一把,是没什么好犹豫的。”

闻绛闻言要掏自己的银子,被苏在宥摁了下去。闻绛不解,待年轻人连声道谢着离去后。

苏在宥微笑着对他说:“有时候也应量力而行。”

闻绛了然地点点头,也是,他们本来钱就不多。

苏在宥二人踱步在小路上,各有所思。

生者求生是本能,有生后求更好的生活是追求,可能让生者放弃生的东西,往往无价难求,最值得珍惜。闻绛佩服年轻人与母亲之间的感情,他不由想到自己的母亲。

那个风华绝代的美人,脾气娇纵,一点小事惹到了她,她都要好好发作一番。可奈何她当了母亲,对小闻绛的好可是没话说。一个在魔都最冰冷的家族长大的大小姐,笨拙地学着爱人。闻绛笑了笑,其实很珍贵的东西,他小时候已经拥有过了。

江湖之大,容纳着不同的人。有人山间悠闲吹笛,有人生来就得考虑如何活下去。可每个人,当从生活中感受到无价的东西如时间,健康,真情的意义后,一样说的出:命运,对我何其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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