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这个,燕归春反倒没有刚才的心虚和慌乱,他很有几分从容的解释道:“这些事,萧氏都知道。”
江清寒目光不善的盯着他,问:“你的意思是,因为梦得知道,清楚,了解,甚至是她自己主动愿意的,所以你就是对的吗?”
“我……”燕归春多少是有点儿这个意思。还是那句话,这是他们夫妻间的事,是他燕家的家事,只要萧氏没意见,旁人再看不惯也白搭。
江清寒呵了一声,道:“既如此,可见没有再和你说下去的必要。”
什么意思?他是恼羞成怒,知难而退,打算就此放弃,不管了吗?
有这么好的事?
燕归春犹豫着问:“七,七表哥,我和萧氏,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我管你们什么样?
江清寒目光凛然的望着他道:“你大概忘了,如果没有梦得,你凭什么叫我表哥?”
这话说得,真是不给人一点儿情面。燕归春面色讪然:“我自是……不敢高攀。”
“不,我的意思是,我是梦得的表哥,于情于理,我都要坚守和保障她的利益,而不是你的。不管你们之间的事,真相是什么情形,可如果把你的所作所为等种种表现公之于众,你觉得,谁会是受千夫所指的那个人?你是举人,将来还想再进一步,甚至以后的以后,你还要爱惜羽毛,维护官声,想来你也不愿意因此而留下任何污点。”
这已经算是红果果的威胁了。
燕归春和萧梦得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或是承诺都没用,世人只重结果,不重过程,如果江清寒真的把燕归春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那么燕归春是妥妥的施害者。
寻常男人尚且不愿意背负一个侵吞妻子嫁妆的污名,何况将来他是要为官做宰的人呢?
燕归春这回是彻底噎住了。很多事,不违背情理,但它真违法。有的事不违法,但违背情理。
百姓们看人看事,评论一个人好坏,很多时候不看他是不是有违律例,而是看他是否违背世俗的道德标准。一旦他们认定了一个人或官曾经做过缺德事,印象便根深蒂固,那可是做一百件甚至是一千件好事也挽回不了的。
燕归春当然不愿意,他就说,江清寒是有备而来,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放弃?
可见他先前说“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是对自己的放弃,而不是对萧氏的,他这是有更大的,更致命的,更打击人的后招啊。
燕归春急切的虚拦了江清寒一下,道:“七表哥,我知道是我有些偏狭了,可凡事都可以商量,有话不妨好好说。”
江清寒呵笑一声。
燕归春小心的道:“我自是知道自己错了,也会尽力弥补,当然,我知道我现在能力不足,可否请七表哥教我?”
自己彻底放弃行不行?横竖自己的小辫子在他手里捏着呢,他说怎么办,自己就怎么办。
江清寒才不会上他的当,只用一副“你是有多蠢,还得用我教”的神情瞅着他。
燕归春闭目思忖了一瞬,终是下定决心道:“到底是我无福,辜负了萧氏的错爱,也是我们夫妻缘浅,我……”他沉痛的低下头,道:“我自知愧对萧氏,却不能再拖累她,所以,我愿意以全部身家相抵。”
是断尾求生的时候了。
其实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明显,这几年他的确是被动地拿了萧氏的嫁妆,但说到底,燕家好了,才有萧氏的好,毕竟她是燕家妇,将来燕家不可能亏待她。
可显然这样的深意,江清寒领略不到。
再则,挪动嫁妆,是萧氏自己愿意的,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姐姐虽说过分了些,但彼此双方说成是愿打愿捱一点儿都不过分。
可惜江清寒不赞同。
本来挺平静的日子,江家人非得把水趟浑,燕归春也觉得无奈。
他想要慢慢弥补偿还萧氏的嫁妆也是真心真意。是,或许这个时间会长些,但他的决心在这儿呢,况且银子来回倒,不过是左手到右手,说到底还是燕家自己的家事。
可江清寒不愿意。
只要他不满意,自己的前程就随时有被他毁之殆尽的危险,那就放弃萧氏好了。
不就是嫁妆银子吗?还就是了,一文不差的还给她。
燕归春固然有破釜沉舟的意思,也未必没有反将江清寒的意思,他怕自己误解了江清寒的心思,所以拼力一试。
江清寒既是萧氏的表哥,肯不远百里奔波,来给萧氏提气撑腰,又口口声声是为了她好,总是盼着她的日子平顺、喜乐的。总不会是乐见她被休或是和离的?
不过燕归春还真是料错了,江清寒瞧不出满意或是不满意,却当机立断的一点头,道:“那就请燕公子写好和离书,梦得的嫁妆,一切都好商量。”
燕归春:“……”
这还正合了他的意?和离书一写,他连嫁妆的事都不肯追究了?
江清宵几个人等的颇有点儿不耐烦,向江清月抱怨:“这个老七要干吗?要早知道他这么擅权,当初就让他一个人来呗?他一个人就能办妥的事,何必拉着咱们兄弟跑这一趟?”
江清月蹙眉。
江清寒为什么要让他们兄弟都来?自然是为了涨势助威。这个,江清月可以理解,但这件事到最后被江清寒一手把控,倒像他们兄弟是来给他做陪衬的了,的确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可他还是道:“老七自有考量,稍安勿躁。”
正议论间,不知何时出去过的萧梦成从门外进来,叫了一声“大表哥”,居然眼睛都红了。
江清月怔了怔,问:“何事?”
萧梦成强忍悲痛道:“这姓燕的不是好东西,他把阿姐的嫁妆都吞了……”
“什么?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吧?狗胆包天的东西,把咱们江家置于何地?大哥,别管他是什么破举人,敢欺负咱们江家,得给他个教训才成,要不然他以后更得无法无天……”
江清月踌躇着,一时没拦住,江清宵兄弟几个便冲上前,把燕归春揍了个鼻青脸肿。
*
萧梦得这几天不太舒服,但她仍旧坚持抄完了给自己设定的功课。端详着自己写的字,也谈不上满意还是不满意。如今的日子平静如水,是她想要的,可谓求仁得仁,所以她并不会有特别失落和惆怅。
但日子寂寞是肯定的,因为寂寞,所以毫无波澜,因为毫无波澜,这样的日子就像没有作料和盐巴的菜,毫无味道,让人很容易生出厌倦和麻木来。
她懒懒的歪在榻上,盯着窗外发呆。
马上就要进入盛夏,窗外树木郁郁葱葱,浓重的绿仿佛要从叶子里喷涌而出。忽远忽近,是抑扬顿挫的蝉鸣声,夏风吹进窗里,拂动窗纱,也将青草气息带到萧梦得的身边。
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猛的回头。
门口站着个人。
萧梦得几乎要以为自己臆症了或是做梦了,她扶着小几边缘,木木地站起身,直愣愣的盯着门口的人:“江……清寒?”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她从来没有再牵念过江府的任何一个人,怎么会见到江清寒?
“嗯。”
不是臆症,也不是做梦,他居然还能给以回应?!
“你,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瞧瞧你过得怎么样?”
“……”萧梦得瞬间就紧张心虚起来,很有点儿想先把他撵出去,等自己收拾得溜光水滑之后再放他进来的冲动。
但早就晚了。
萧梦得下意识的冷了眉淡,慢慢挺直肩背,很是戒慎的道:“我过得还好。”
江清寒并没进门,就只站在门口,目光上下左右一掠,转瞬就把屋子打量了一个来回,问:“这就算过得还好了?那从前在江府的时候呢?”
他语调淡淡的,听不出是取笑嘲讽还是诘问。
萧梦得的手紧紧蜷起,又松开,微微一阵痉挛。
她下意识的想要遮掩,不让他看,但她一个人只有一双手,想掩饰寒酸的房间根本不可能,就算是想捂江清寒的眼睛也是徒劳,她在心里无奈的长长叹了口气,道:“心安即是故乡。”
外在条件再奢华又如何?心内动荡不安,便是神仙宫里住着也不过是煎熬度日。
江清寒居然颔首附和:“你这话没错,心安处即是故乡。只不过……”
才松了半口气的萧梦得瞬间就把心吊得又高又紧,她盯着江清寒。
他目光散漫的落到她脸上:“这里再好,终究不是你的良园福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清寒这时候才好好打量萧梦得。
她气色不是很好,那是典型的营养不良造成的,且似乎是受了疾病的折磨,整个人昏暗的没有一点儿光泽。但好在应该不是什么要命的症候,只是需要时间调养罢了。
且她的眼神依旧清亮、纯净、透澈,一如从前未嫁时,甚至因为少了纷争和俗世的浸染,当真有点儿超凡脱俗的天真和懵懂。
但人是生活在社会中的,这种天真和懵懂并不是什么好事,与世隔绝太久,只会被社会抛弃,人总是要在身不由己的洪流中不断努力向上和争取奋斗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