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寒心说:你倒是会拿我当借口。
但他没吭声。
萧梦得很是善解人意:“不用他等,也不用你,你们该回京城回京城,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
“……怎么可能?”
萧梦得一脸振奋的道:“我自己留在老家。”
萧梦成惊讶的张大嘴,嘴里简直能塞个鸡蛋了,他断然道:“不行。”这会儿他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凡事都该以阿姐为重。
萧梦得有些恼怒。
本来姐弟之间的芥蒂就未解开,他有什么资格拘管自己?
“怎么不行?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旁人监管?”
萧梦成捺着性子解释:“我没说要管你,我的意思是你孤身一人待在老家,不安全。”
这几乎是萧梦得一辈子的痛点,就因为生着一张好相貌,倒成了惹祸的根苗。
她羞愤的道:“有什么不安全的?我关起门来过我自己的清净日子。你是有多不放心我?当我会招蜂引蝶,不安于室不成?”
她许久懒于对镜梳妆,可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样子着实说不上有多貌美。偏偏萧梦成还拿旧眼光看人,无异于拿刀划开萧梦得血淋淋的伤口。疼痛和耻辱让她口不择言。
“不是……你怎么总是屈解我的意思?”萧梦成急得有几张嘴都辩不明了。
萧梦得冷笑一声,道:“总之行与不行,你说了不算。你别忘了,我是长姐,就算你人大心大,翅膀硬了,长了本事,想要掌控萧家,那也是萧家的事。确切的说,我嫁了人,已经算不得萧家人了。你管好你自家的事,别管我。”
萧梦成的脾气也上来了:“我何曾人大心大,翅膀硬了?我何曾说过想要管萧家的事了?我是萧家唯一的男丁,我担起萧家门楣不框外啊。再说,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我是你兄弟,你我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我总是盼着你好的。”
“既然盼着我好,就别再多说。”
“你……”萧梦成道:“你怎么这么不可理喻,要不是因为你是我阿姐,我管你那么多?我说这么多,为的还不是你?”
“我谢谢你啊,不过不用。先前还说知道错了,不会再拿我做攀附的基石,这就又后悔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萧梦成气苦:“我没有后悔,我只不过是担心你。”
“那你就多虑了,那里才是家,有父母墓地,有三乡五邻,还有族人,我待在那里才名正言顺。”
去江家算怎么回事?未成人时还能算是投靠,如今她们姐弟已经成人,江家哪儿有义务再白养着她们?
萧梦成气得直挠头:“家?那算什么家?除了一座空宅子还有什么?别说什么三乡五邻,也别说什么宗族故旧,人心险恶,世道多艰,从前他们怎么待咱们姐弟的,你都忘了?要不是他们逼迫,你我至于背井离乡,去京城投奔候府吗?”
萧梦得嗤的一声笑,道:“人心要拿人心换,从前是你我年纪小,不通人情世故,这才把人情走得越来越淡。再说了,真是他们逼迫的?要不是你自己不学无术,不求上进,整日里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在一起,何至于败尽家财?”
这指控就太霸道了。
萧梦成承认当年他确实不太成器,可从小到大,萧梦得始终把败家的根源定死在他身上,他不服。
他气得瞪圆了眼睛,道:“从前你说这话也就罢了,现在你怎么还能这么说?”
从前都小,不懂得世道险恶,现在可不一样了吧?
她怎么还能把家败的主因都归到他一个人身上?难道那些逐利而生的乡民就真的纯然无辜?
萧梦成气,萧梦得更气,她气的不是别的,是萧梦成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多年的历练都练到了狗肚子里,一点儿气量没有不说,还照旧的心胸狭窄,如今竟连真话都听不得,连过去的错误都不敢正视了。
她凭什么不能这么说?从前怎么样?现在又怎么样?
说到底,他始终没把她这个长姐当成长姐那样敬重,和她一样,彼此对对方都带着骨子里的轻视。
萧梦得不无嘲讽的道:“为什么不能说,难道不是事实?是谁成天纠结着狐朋狗友,一天到晚的游手好闲的?你自己是包子,就不能怪狗垂涎。”
萧梦成气得猛的站起来道:“是,我是不成器,我是没本事守住家业,可难道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是,不是你的错,是爹娘的错,是我的错,错在我不该是个女孩儿家。”
一旦把错追根溯源,伤害的就是姐弟两个人。照这么推理,两人都错了,错在不该出生。而且但凡萧梦得是男丁,大概率也就没萧梦成的存在了。
萧梦成眼圈也红了,又气又心酸,嚷道:“我是好意,你,你,你,你颠倒黑白,你,你不识好歹。”
萧梦得很是不以为然,真是小家子气,要说狠话就说狠点儿的。
她道:“我早说过了,我之于你,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你大可不必在我身上多费心思。还有,姐弟不姐弟的,那也需要缘份,我自认不欠你的,以后不必往来,就当你我没这缘份吧。”“萧梦成气得脑仁嗡嗡的疼,差点儿没晕过去。
萧梦得话还没说完呢:“我知道你姓萧,是萧家唯一男丁,萧家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你一个人的,我一个出嫁又和离的妇人,也的确不该染指萧家资财。行,萧家老宅我不住,我自己另寻住处。”
“我是那种人吗?我何曾说过这种屁话。”
萧梦成气得跳脚,萧梦得反倒冷静下来,只是说出来的言辞也越发的冷漠、尖刺:“真是劳烦你百忙之中跑这一趟,将我从燕家接出来。权当我欠你的,我从燕家带回来的嫁妆所剩不多,都给你,能抵此次的辛苦费了吧?”
字字句句如刀,扎得萧梦成一颗心稀巴烂,他嚷嚷道:“谁稀罕,我是为了银子吗?我要是为了银子,我犯得着这么大费周折?”
“那谁知道,人心隔肚皮,你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萧梦成嗓子都气冒烟了,声嘶力竭的道:“我说了,我是为了你,为了你过得更好。你不领情,我认,谁让我从前让你失望了呢,你对我有误会,我不怕被你冤枉。可你自己就不会好好想想?有家有亲的女人立世尚且不易,何况是只身一人的你?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老家?你拿什么谋生?乡间礼法不全,吃绝户的大有人在,你年纪又轻,又没个倚靠和仰仗,独自在家,和掉进狼窝的羊有什么区别?”
“那也不用你管,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是死是活,都是我一个人的命。”
*
萧梦成好悬没被气死,道理和萧梦得是讲不通的了,不讲理不说,还一门心思的钻牛角尖,偏偏当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又犯了轴性子,好好的话也能曲解出十八重恶意来,说什么都能刺痛她,偏她还击起来扎得人剜心一般的疼。
他真是一颗苦心全都白费。
萧梦成看向江清寒:“七哥,你评评理,到底我哪儿说错了?我是什么心思,长姐不明白,你总明白吧?”
他一激动,连“表哥”也不叫了。
江清寒老神在在的坐着,一副纯洁无辜的表情,从头发丝到脚尖,就差在脑门上贴着“这是你们姐弟的家事,我不太好管吧”这几个大字了。
萧梦得越发的差愤,呛萧梦成道:“咱俩的事,你牵扯外人做什么?”
江清寒心说,看,你们俩什么时候都是亲姐弟,我一个外人,才不掺和。
萧梦成脸红脖子粗的道:“你也知道咱俩和别人不同,旁人对你不好,你轻易就能原谅,怎么我对你一点儿不好,你就能记一辈子?人都是会变的,我凭什么就不能变好?”
江清寒忽然起身,施施然走到门口。
萧梦得姐弟俩像菜鸡互啄,你一句我一句,仍旧互不相让。
但多少消了点儿劲头。
有江清寒在,他们颇有越吵越凶的架势,除了骑虎难下,凭白被个外人看了一场家丑,彼此都抹不开面子外,也有点儿人来疯的意思。
江清寒忽然一走,看热闹的都没有,两人再吵也没了什么意思。
不想江清寒很快又回来了,手里端着托盘,白瓷碗里是还冒着热汽的药汤子。他坐回原位,与萧梦得姐弟成犄角之势,是个谁也不帮的意思。
一边听他俩互呛,一边用勺子慢慢搅动药汤。
不知道是谁先停了下来。
萧梦成虽然气怒,却也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哪怕比长姐小三岁,可两个从小没了父母的孤儿,得到的爱本来就不多,也没学会去爱和容让谁,本着男人终究要大度的原则,他也不该和长姐斤斤针较。
况且她还病着。
江清寒这才抬头,在姐弟两人脸上看过一遭,神色淡淡的道:“喝药吧。”
其实只有对最亲近的人才会任性。
萧梦得和江清寒还没近到那份上,所以对着他,哪怕他提一点儿苛刻无理的要求,也不会反目,何况人家是真心为了她好。
于是萧梦得便敛了怒容,伸手接过药碗。
药汤腥且苦,热汽薰着鼻咽和口腔,便苦得萧梦得呛咳起来。
被爱的孩子才会恃爱行凶,缺爱的孩子就只能全部自己承受,萧梦得捧着碗,大口大口的吞咽。
萧梦成有些不忍的别开眼,却还是眼尖的看到萧梦得的一滴泪掉落到药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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