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梦得低头看着搭在自己身上的薄被,用手轻轻摩挲上面的花纹,低声道:“谁敢说你傻?”
“我后悔了。”
什么?
萧梦得被他这天外飞来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懵了。
江清寒自嘲的笑了一声,道:“我向来自视甚高,三年前还曾和小十讨论过一回,信誓旦旦的表示,所有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时间推迟延后,哪怕……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只要我能等来我想等的。可是今天从燕家出来,我却很生气,很生气……”
他重复了两遍,可见真的很生气。
不是,他在气什么?他……
萧梦得心脏猛的跳了几跳,手指不自禁的蜷紧,指甲紧紧抠着手心。
她不太明白江清寒话里的意思,可有了之前种种迹象,她这会儿也意识到了,他说的事,定然和她有关。
萧梦得摒息凝神了一会儿,缓慢而小心的抬脸:“其实,没什么的……”
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又不算正儿八经的承诺,完全可以不必兑现。
他对她也没有应该应份的责任,如果他真的后悔了,他随时可以撤步收手,她本就对未来没什么期待,对他这个人也是,大不了仍旧朝不保夕、惶惶如丧家之犬一样的活着。
她真的无所谓。
江清寒都气笑了,她这算安慰吗?她懂他在说什么吗?
萧梦得很认真的保证:“我懂。”
她懂个屁。
江清寒也不禁暴躁起来。
这才叫报应呢,萧梦得再认真无比的重复:“我懂。”
她觉得她真的懂。
男人没女人那么感性。
女家一旦感情用事,难免热血上头,爹娘宗族可以不要,名声前程可以不要,以为有情饮水都能饱,哪儿管什么远虑近忧?
可男人不一样。
什么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故事,那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传奇,生活中的男人更多的是什么都要。
就算最初的那个求而不得,横亘在心中成了朱砂痣、白月光,可总有后来的更年轻更鲜润的美人充盈着他们的生活和生命。
所以男人没什么非谁不可的执拗。
她已经不年轻了,美貌又是有期限的,声名本就不好,如今更是大不如前。况且这几年她也没什么长进,再失去了从年年轻貌美的加持,她现在就是个日落西山的凄凉景况。
一个和离的即将昨日黄花的妇人,有什么可值得他贪恋的?
他年少的那点喜欢,早晚会湮灭在她的衰老里,而从前的她性格里的劣质,不再新奇,不再能激起他的征服欲,反而只会将“俗不可耐”四个字演绎得登峰造极。
让他对她只剩下嫌恶。
与其相看两厌,就在还剩一点儿温情的时候永绝就很好。悲剧就要在最**时落幕,免得只剩下拖沓、冗长、粘糊的像裹脚步一般的又臭又长。
*
江清寒:“……”
他终于理解了他说“我懂”时萧梦得那既愤懑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了。言语已经失去了效用,说什么都不能形容他此刻心情的十之一二。
他也想听真话,可听真话的前提是他得说真话,但真话没那么好说。
说真话的人就好像把脆弱的自己放到一个重重危险的环境里,又好像受了重伤快要痊愈的人,重新把血淋淋的伤口剖开给对方看。
对方未必会领情,或许会有同情,但更多的怕是只有恶心。
有时候,人们宁可承受魂飞魄散的痛楚,也不愿意承受这种自曝其短的羞耻。
江清寒眼里闪过危险的光芒,他道:“你真懂我在说什么?”
萧梦得迟疑的点头:“我确实是个蠢人,但自认还通世故。”人性而已,大差不差,能差到哪里去?就算勘不透,也能品出一二来。
“燕归春问我,什么才算【得】?”
和燕归春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两个讨论的到底是什么问题?关系有那么亲近吗?萧梦得才不信江清寒会肯屈尊降贵和燕归春套近乎。
出身使然,他待人处世再谦和,骨子里也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优越。
“我猜他有意向我挑衅,意在他得到了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燕归春为什么要向他挑衅,不,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我确实不在乎,从前不在乎,现在也不在乎。”
人而已,皮相而已,他要的是心。
“但他有句话说得不假,我也犯了通病,以为还有很长的时候,还有很多的机会……可其实造物主是最擅骗人的,世事多变,意外频生,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和机会?”
现在他后悔了。
江清寒猛的欺身上前,在萧梦得没来得反应之前,扣住她的下巴,狠狠地亲了上去。
人和心,有必要分得那么清吗?没有人,哪儿来的心?他就不该纵着她,彼时得了她的人就好,留在他身边,慢慢俘虏她的心,岂不比放她去别的男人那吃苦受罪强得多。
*
萧梦得被狠狠吓了一跳,除了记忆里被人欺负那次外,她从没和哪个男人这么亲近过。
第一个反应自然是推拒。
但江清寒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她的小细胳膊小细腿能有多大力道?有如蚍蜉撼树,自然是推不开的。
第二个反应就是恐惧。
人心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它会刻意遗忘伤害,以此来保全自己,但总有刻骨铭心的恐惧盘旋在心底,根深蒂固,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就冒出来,像毒蛇一样把毒素注入到血脉里去。
但因为江清寒对于萧梦得来说还算熟悉,他虽嘴毒刻薄,但多年来他对她比较纵容,又有救命之恩,综此种种,无形之中在萧梦得心里滋生出了一点儿“他不会真正伤害她”的错觉,因此抵消了一部分恐惧。
最后的反应才是羞赧。
可在江清寒强势的攻击下,这反倒是最没力度的东西了。
*
萧梦得被亲得头昏脑胀,呼息不畅,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疲软无力,偏生心脏跳得极快。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江清寒猛的推开她。
他看似蛮狠,可还是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拦了下。
新鲜空气灌进来,萧梦得剧烈的喘息,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怒。
萧梦成匆匆跑进来,朝着屋里二人举起药包:“七表哥,药我抓回来了。”
萧梦得所有的情绪都像是被浇了一捧冰雪,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她木着个脸,借以掩饰慌乱和后怕,只能仓皇的垂头。
江清寒唔了一声,道:“让人去熬。”
“哦。”萧梦成答应了一声,看向萧梦得,小心翼翼的道:“阿姐,你好些了?”
这都能坐起来了。
萧梦得一声都不敢多吭,只胡乱的点了下头。
萧梦成却狐疑的打量她。
萧梦得被看得浑身紧崩,有一种随时都要崩溃的感觉,她恨不能捂住萧梦成的眼,提溜着他的脖颈子把他丢出去。
萧梦成担心的道:“阿姐,你要是累就好好躺着,七表哥又不是外人,他不会和你计较这些虚礼的。我看你的脸好像更红了,是不是烧得厉害?”
萧梦得吐血,她欲盖弥彰的捂住脸颊,很有掩耳盗铃的架势:“没大碍。”
一出口,嗓子又干又沉。
萧梦成更担心了。
做贼心虚的萧梦得却恨不能一头钻进耗子窟窿里去。太丢人现眼了,她怎么能发出这么奇怪的声音?羞死人了。
*
江清寒已经叫了日暮进来,接了萧梦成手里的药包,自找人去熬。他则将萧梦成按坐到椅子上,道:“坐,你回来得正好,咱们一块商量商量下一步的打算。”
“正好”个什么?萧梦得“凶狠”的瞪向江清寒。他脸皮可真厚,刚才做了什么,他转头就忘记了?他是怎么做到腆着个脸,旁若无人的说要谈什么正事的?
江清寒假做不知。
萧梦得这个气。
偏偏有萧梦成,她又不好和江清寒多说什么,怕露馅儿,反倒自己不好收场。
她的一举一动,自以为正常,孰不知落在萧梦成眼里,她眼神流波,这一眼带着诸多旖旎的情愫。
萧梦成自我开解:嗯,长姐一定是才脱出火坑,心下惶恐不安,所以拿七表哥当成了救命稻草。正常,大男人还有这时候呢,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其实,不只七表哥能做阿姐的依靠,我也能。
萧梦成挺了挺胸膛,却很快又黯淡下去,只一脸敬重的望了江清寒一眼。
他离七表哥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这个时候争竞,无异于自取其辱,还是算了,收敛点儿吧,免得让人笑话。
江清寒气息均匀,神色冷静,语调也平稳的很:“萧表妹,我的意思是接你回京城,不过梦成表弟说这里离萧家故居不远,想问问你的意思,要不要回去祭拜姑父姑母?”
冷丁被点名,萧梦得浑身都不自在,她避着江清寒的视线,好不容易才集中精神。嗯?回家?好啊?
她眼神一下子又热切起来,忙点头道:“要。”
萧梦成一脸的欣慰,很有一股子“我终于做对一件事,投了长姐喜好”的骄傲。
江清寒不动声色的问道:“打算在家里逗留几天?”
萧梦成看向萧梦得:“三五天?”
其实如果单纯只是祭拜,三天足够。
但萧梦得志不在此:“我想留在家里。”她还重申:“多住一段时间。”
啥?萧梦成傻了:“为,为什么啊?你要是想家,想陪父亲和母亲一段时间,等过段时间……现在怎么行?七表哥没有那么长时间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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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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