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118)

萧梦成大放狂言之后,转身啪一声阖紧大门。闲汉们抢完了铜钱,互相扒着脖子问:“你抢到了多少?”

人有资质上的不同,做闲汉也有做得好赖之分,有的人抢了得有几十个,既骄傲又心满意足,斜着眼看抢得只有几枚同钱的伙伴,一脸的不屑。

抢得少的人跌足捶胸,深以为恨,还想再说几句好话哄哄萧梦成。

毕竟这小子当年手底下散漫是出了名的,人人都说是他一掷千金才败光了家业,没想到几年过去,他没什么长进,行事风格和从前一般无二。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可待再看时,早没了萧梦成的影子。

众闲汉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再讨不着便宜。

他们在世间游荡惯了,最懂看人脸色,也最通人情世故,如果这次给脸不要,拿了钱不走,待会儿萧梦成扔的可就不是铜钱,而是放的恶狗了。

他们勾肩搭背的边走边议论:“刚才萧家那小子的话是什么意思?让我们替他送信儿?给谁送?”

众人沉默了一瞬,有人嗨了一声道:“他又没说清。”

交待是交待了,可他不是没说明白到底给谁送讯吗?这可不怪他们光拿钱不办事。

得,这钱算是白拣的了。

有人嗤笑道:“黄口小儿,真是狂得没边了,几把铜钱就把我们打发了?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理他呢,走走走,去赌两把。”

说完三五成群,一哄而散。

*

萧梦成自然没指望他们给谁送讯,主要目的不过是打发他们走罢了,既然人已经走了,他就达成了目的。

但该知道的人早就知道了,这会儿萧家族里几个有头有脸的人都聚在族长那里,恭敬的等着七老太爷拿个主意。

萧家七老太爷年纪在七十岁左右,须发皆白,却不显老相,反倒很有几分长者的威严。他抽着烟袋锅子,听着底下晚辈们议论纷纷,并不说话。

尤其萧梦成当着闲汉们说的那番话很快传了过来,众人更慌了:“这小子几个意思?什么叫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他跟谁有冤?跟谁有仇?”

“真是没家教的玩意,他失了恃怙,族里对他们姐弟格外照顾,要不然她们姐弟能安然度日到如今?他们倒好,不但不感恩,还成了白眼狼了,真是升米恩,斗米仇。”

眼看夜暮四合,炊烟袅袅,七老太爷的儿子过来问:“爹,留几位伯父和叔父在家里吃饭吧?”

众人摸着咕噜作响的肚子,这才意识到天色真的不早了。自然不大好意思在这里吃饭,这可是一大帮人呢。可什么都没商议出来,七老太爷也不知道是真的老糊涂了,还是装聋作哑,这老半天竟是一声都不吭。

这事儿到底怎么说?

有人不好意思的道:“这怎么好意思?我们也该回去了,明日再来找老太爷商量。”

七老太爷这才磕了磕烟袋锅子,道:“有什么可商量的?”

众人一时都怔住了,有人问:“老太爷,您没听见吗?那小子回来可是寻仇来了。”

七老太爷呵呵笑了两声,问:“在座各位,哪个有他们有冤仇?你们是杀他家人了,还是扔他家孩子了?”

众人忙矢口否认:“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我们能和他们姐弟有什么冤仇?五六年前那会儿他们还是孩子呢,我们好歹是做长辈的,怎么会和两个孩子一般见识。”

“这不就结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理他怎的。”

“可……可他说到底也姓萧,也是族里的人,这么嚣张狂妄,大放厥词,老太爷您可不能不管。再说了,他几年前骗了钱,一走了之,人家跑到这里来闹,咱们跟着没少吃挂落,这回他是个什么打算?是不走了,打算长住,还是不过短暂的落个脚?”

七老太爷伸出烟袋锅子,点点说话的人,道:“那是他们姐弟俩的事,和你们……”又指自己:“和我……”又轮圈指了回众人:“和咱们,有什么相干?”

话是这么说,有人不服气的道:“他小子根子就是歪的,又没人好生教养,这万一变成了个毒虫,祸祸的可是咱们一族的人。七老太爷,您常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凡事不都得防患于未然吗?总不能等他作了恶,犯了事,再来后悔吧?”

有人看不惯他这跳起来乍刺的模样,反唇相讥:“我看五哥对族里的事是真心实意的关心,既如此,不如五哥去打个头阵,问问萧梦成那小娃子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如何?知道了他的打算,咱们也才好有对策,不然就是在这儿从早坐到晚,再从黑坐到亮,也商量不出个什么来不是?”

萧五不大愿意:“凭什么是我?”

他不好意思推脱,生怕落个只挑事不敢担事的名声,想了想又义愤填膺的道:“论理他是晚辈,既回了乡,就该主动先来给长辈们请安。我倒不是争这个,可最起码,他得先来拜见老太爷吧?”

这话是,众人嗡嗡声一片,都是指责萧梦成的不是。

七老太爷的儿子又催问了一遍,七老太爷道:“不急。”

他说不急,其实就是逐客的意思了,众人只好识趣的告辞。

*

七老太爷的儿、孙们便来送客,趁着没人注意,和其中几个耳语了一番。等到众人散尽,七老太爷的晚饭才端上来,那几个人又悄没声息的折了回来。

萧五是个精明的,虽然看似回了家,可其实一直关注着七老太爷家门口的动静,这会儿见了,不由得愤愤,回去和五太太发牢骚。

萧五太太是个温驯的妇人,向来是夫君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这会儿也只道:“横竖和咱们不相关,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萧五恨恨的道:“你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懂什么?”

萧五太太当真不懂,只一脸懵,还带着几分委屈的看向萧五。

萧五道:“七老太爷也就是嘴上说得好听,什么无冤无仇,他敢拍着心口对天发誓,他没做过亏心事?”

“啊?这……”

萧五啐了一口道:“一个个道貌岸然的,说到底还是心虚,不然他们私下里又碰头做什么?还不是想主意呢?”

萧五太太觉得他们有点儿小题大做了:“萧家姐弟当年就是个孩子,如今虽说算是成人了,可当年的事,查无实据,而且过去这么多年,能抹平的早就抹平了,他就算想翻旧帐,也得翻得动才行。”

他们虽然也是萧家人,可和绝户没什么差别,这世道例来有吃绝户一说,况且当年是公认的他自己败的家,他找寻谁去?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姐弟自成一派,如果稀里糊涂的倒还好,一旦认定是受害者,那就是与全族为敌。本来全族人就捆成一条绳,团结一致,就等着针对他呢,他再自己往网里撞,能有好果子吃?

萧五嘿了两声,道:“谁知道呢,去他娘的,翻不翻的,也碍不着你我的事。”

说到这儿,犹有几分心悸和心虚,又重重的啐了一声,给自己壮胆道:“咱们顶多是见死不救,可不比某些人是吃里爬外,恩将仇报……就算要遭报应,那也分个轻重,横竖不是我。”

*

萧家七老太爷那里是灯火通明,整个屋子里烟雾缭绕。

萧宅里,萧梦得姐弟也没睡。

一直以来,在外漂泊的人,对家的记忆总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重,深重到忽略掉了阴郁的一面,只剩下温暖。

可其实回到家,萧梦得姐弟才发现,当初走的时候是家徒四壁,如今回来,尽管有了日暮带人的一通收拾,仍旧是家徒四壁。

当年能当的都当了,能卖的都卖了,可屋里的器物摆设以及一些衣裳、窗帐是都留下来的。就算多年没人住,按说除了蒙上一层灰尘,也不该有太大变化。

现在倒好,屋里全搬空了,可见他们走后,有人翻墙而入,将能用的都拿走了,就好像这里是一座无主的荒宅,任何人都可以把值钱的,哪怕不值钱的东西都据为己有。

萧梦成虽然气,可心虚愧疚,一时倒也发作不出来,只恨恨的握着拳头,趁人不注意,一拳捶在柱子上。

萧梦得反倒心平静气的多,她主动对江清寒道:“本来到了自家地盘,我们姐弟理当尽地主之谊,只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也不必说什么虚位的客套话。”

“确实不必,如果只是为了得到你的感激,我也就不来了。”

萧梦得弯起唇,无奈的笑笑,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还不起了,她可就赖帐不还了。

“无妨,愿赌服输,我自认……”

萧梦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总有一种同在一块地盘,为什么他们俩说的话他不懂?他们是在打他不懂的哑谜吗?

他接话道:“七哥大气,愿赌服输,好,输也输得豁达。”

江清寒瞥他一眼,道:“我不会输。”

“……那谁说得准,一运二命……”大罗神仙也不敢夸这个海口。

江清寒眼眸一眯:不会说话你能不能不说?

萧梦得把话题兜回来:“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今日只怕又不能早睡,有些事,想请你帮着参详参详。”

江清寒看向她,温软的道:“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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