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了街口,就有人注意到了,好事者纷纷站在路边看热闹。
江清寒和萧梦成各骑一匹马,萧梦得坐车,跟着几个仆从,两个丫鬟则坐在车辕上。
这就是江清寒的细致周到之处。
若依萧梦得的意思,她不想要任何人服侍,如今的她心境沧桑,摆不起贵妇的架子,也没那样的虚荣心。
她自认就是个寻常人,甚至因为和离和家境落败的缘故,对谁都气怯,觉得自己不如人。
何况这几年在燕家也练出来了,粗活都是自己动手,凡事都亲力亲为,既如此,总这样也挺好,所以何必打肿脸充胖子?
再则就是几年前从萧家带的两个丫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终究风流云散。
虽说人生聚散无常,可她和那两个丫鬟情份非同寻常,却算不得好聚好散,萧梦得不只是伤感,还落了点儿心理阴影,于是不想再旧事重演,索性不要丫鬟,也省着投入太多的情感,反倒只收获烦恼和遗憾。
江清寒并不认同,但他并没就此事和萧梦得讲什么大道理,也犯不着掰开了揉碎了和她讲,只把人往她跟前一领,道:“你先用着。”
萧梦得也就收下了。
她是格色,可正因为格色,所以才更需要丫鬟,哪怕无需她们贴身照顾,但关键时候能壮胆也好,再不济,在非常时期做个陪伴也好,否则若再发生昨晚的事,让江清寒一个外男陪着,太不方便了。
还有,回老宅,她连个丫鬟都不带,那是肉眼可见的落魄和潦倒啊,当年离开老宅的时候还有俩丫鬟呢。
萧梦得也有虚荣心,尤其在老家人面前,这不只是她的脸面,还有已故父母的,她不能让人戳着脊梁骨说:老萧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江清寒这个“先”字用得也妙,横竖只是暂时的,度过眼巴前,只要她说声“不”,这俩丫鬟随时都能打发。
连萧梦成都想不到,两个丫鬟加一句话而已,能在这俩人中间生出这么多的文章来。
*
江清寒就不用说了,他本就是世家公子出身,气质本就与常人不同,如今高高骑在马上,更是卓尔不群,偶尔眼风扫过人群,不怒自威,让人心生敬畏。
萧梦成和他比,少了那份威势和成熟,但正因为年轻,稍稍露点儿笑意,就显得生机勃勃,意气风发。
有人远远的和他打了个照面,便认出他来。虽说过了五六年,他早不是孩子样貌,可到底五官大差不差,依稀能辨别出当年的纨绔模样来。
再就是他五官像极了萧三老爷。
如果说当年萧三太太捏着鼻子认下这个一直养在外头的庶子一度成了族里的笑话,如今可没人再怀疑萧梦成的身份。
这是货真价实的萧三老爷的种。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悄声议论:“这不是三老爷家那个外头抱回来的儿子吗?他不是骗了钱一跑了之?怎么回来了?”
“那谁知道,外头是那么好混的?肯定是混不下去了就回来了呗,三老爷别的不说,捞钱的本事是真不赖,挣下偌大家财……”
“啧啧啧,可不是,当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热。”
“可惜没能生养出个好儿子,万贯家财也败了个精光。”
“话是这么说,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生意黄了,铺子卖了,可还有几百亩地呢,只要这小子不眼空心大,这辈子的日子够过了。”
“那谁知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当年就是个败家玩意,这出去几年还能脱胎换骨是怎么着?狗改不了吃屎,要是那么容易变好,这世上还有败家子吗?”
众人议论纷纷,但说到底,这都是别人家的事,和自己无关,也就只远远近近的看着,并不上前主动打招呼。
有人不甘心的轻啐道:“这小子从前就是个无赖,如今瞧着也仍旧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乡里乡亲的,看他那大摇大摆,高人一等的得瑟样,真是一点儿教养没有。”
有人看不惯的嗤笑:“你多大脸?也就仗着年纪大罢了,真论起来,你辈分可比他低,就是打招呼,也该你叫人家一声‘叔’吧?再说了,三老爷生前,你可没少受他的好处,人一去,你又给他一双儿女什么好处了?”
说话间,萧梦成一行人已经进了萧宅。众人的热闹看得意犹未尽:“没看见萧大姑娘,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也不知道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人人都认“红颜祸水”这个死理,且越貌美的女人越是。
“女大十八变,自然是越变越好看。”
“我看不见得,这姑娘家家的啊,也就在娘家当姑娘那几年好看,一等嫁了人,成日里院里院外,锅台灶上,既要伺候公婆又要伺候孩子,各个都灰头土脸的,便是天仙下凡也成了死鱼眼,能好看到哪儿去?”
“哈哈哈哈哈哈,你当大姑娘是你家的姑娘呢?还能嫁个土里刨食的乡下汉子不成?人家那是天生的富贵命,十指不沾阳春水,一辈子锦衣玉食的享福的命。”
“红颜薄命,没听老话说,丑妻薄地破棉袄,这才是家中三宝,女人啊,越漂亮越命薄。”
萧宅的大门开了又合上,大部分人都走了,仍旧有几个好事驻足盘旋不肯走。
萧梦成进了门就有些焦躁,对江清寒道:“他们这是想要做什么?”
好像狼盯着肉似的。
江清寒问他:“你想怎么做?”
“撵他们走。”见江清寒并未露出鄙薄和不悦的神色,萧梦成补充道:“他们就是觉得我们萧家就剩我们姐弟俩了,所以好欺负。我倒没什么,大门敞开了,能让他们看个够,可有阿姐呢,他们像苍蝇似的不肯走算怎么回事?”
这就是萧梦成最顾忌的地方。
这里不是天子脚下,律法没那么分明,这些好事的闲汉也不用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可只要成天到晚的守在萧家外头,不出三天,就能把这萧家的名声搞臭。
尤其会沾染了萧梦得的名声,到时候传得沸沸扬扬,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如果萧家强横,他们会避开风头,可风头一过,他们还会再来。
如果萧家选择了容忍,他们就真敢溜门撬锁。
所以当萧梦得任性的说要一个人在萧家过的时候,萧梦成才会那么反对。
当年他还小,不懂得善恶,在别人的撺掇下,跟着狐朋狗友,着实大半夜的踢过几家寡妇门。
虽然并没做出更过火的事情,可现在想来,自家姐弟的境地,和寡妇失业,没有成年男人的家庭没什么区别。
他只是糊涂,却并非大恶,可存恶心的人大有人在,可没人会对他们姐弟心慈手软。
江清寒不置可否,只道:“你见过被轰走的苍蝇?”
没有,苍蝇最烦人了,一时吓唬飞了,绕几个弯,它们就又飞回来了。
就算想一拍子拍死,可它们又狡猾的很,也未必能够如愿。
“那怎么办?”
萧梦得道:“别理他们,外松内紧,他们要敢进来,再收拾不提。”
这也不失为办法之一,可他们人手太少不是?
好在他和江清寒都是大男人,只要保护好萧梦得就行,况且又不会在此长住,三五天还是好对付的。
萧梦成最终看向江清寒,江清寒道:“还有个办法,你去。”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摆明了就是欺负萧家没人,那么应对的办法也简单,让他们看见并领教萧家男人的本事,知道萧家男人不好惹,自然行事有所顾忌,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江清寒的神色和语气都很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可萧梦成却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江清寒轻笑:“你怕什么?”
“我没怕,我哪有,人家都欺负到门上了,我若还做缩头乌龟,算什么男人?”
他只是有点儿怕这个七表哥而已。
其实想想真是无稽之谈,说他心思狠厉,说他恶意撺掇,可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一切都是自己臆想而已。
但萧梦成就是觉得,以后得罪谁都好,就是别得罪这位七表哥。
*
萧家门口的闲汉们百无聊赖,正交头接耳地说些淡话,不时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不妨大门哗啦一声开了。
萧梦成慵懒的看向众人,道:“各位,多年不见,你们风彩依旧哈。”
众人也不傻,这是骂他们没长进,和以前还是一个德性呢。
众人讪笑道:“哪儿能跟萧二爷比?您这几年去了哪儿?在哪儿高就?定是发了大财了,再不蟾宫折桂,功成名就?不然怎么会衣锦还乡?”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也够戳人肺管子的,萧梦成也不恼,仍旧没心没肺的笑道:“树挪死,人挪活,总之没饿死小爷我,也没被人欺负得无处容身。”
众人:“呵呵……”当年也没人欺负你。
说时挥手,有随从搬个小匣子出来,萧梦成打开匣盖,伸手去掏。
听着是铜钱的声音。
闲汉们耳朵都竖起来了,眼里不自禁的带着热切,明知道未必能吃到肉,可闻见肉腥味,起贪婪之心是本能。
萧梦成笑笑,掏出一把铜钱,也不看多少,像撒鸡食一样朝地上一掷。
闲汉们蜂涌而上。
萧梦成哈哈大笑,笑罢道:“劳烦诸位各处送个信,就说小爷我回来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让他们给小爷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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