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120)

萧梦成一拍大腿,极是赞成的道:“就是这个道理,阿爹再能赚银子,那是他自己的本事,别人眼红嫉妒也嫉妒不来。阿爹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愿意为族中考虑,替族中后人着想,那是他仁慈心善,可也不是应该应份的。

总不能让族人各个以为阿爹的钱就该一分不剩的全分给他们花。虽说施恩不望报,但也不能当成理所当然的事。

为什么说升米恩斗米仇?就因为人性贪婪。今日给他一升米,明日给他一斗,连续给上几年、十几年,可一旦某天不给了,得到的不是理解,反倒是怨恨。

哪怕曾经救过他们的命。

这样的人,凭什么让他们白吃肉白喝血?”

江清寒低声笑起来。

姐弟俩同时看向他。

萧梦成刚才还大放厥词,这会儿就开始自省:我又说错话了?

萧梦得也有点儿怯怯的,眉眼楚楚,眼眸汪汪地望着江清寒。

一部分是她本来就生得荏弱可怜,哪怕没什么情绪,别人瞧来也难免生出怜惜之情来。

再来就是源于她内心的不自信。

在她所经历的不长的人生中,她从无任何成就,连勉强称之为成功的事都没有,就连做过的正确的决定也少之又少,因此过分敏感于旁人的评价,总觉得谁都是在瞧她的笑话。

今日的事,本来只是萧家的事,她完全可以只同萧梦成商量,之所以要留江清寒,就是因为知道他是个能耐人,所以想让他帮她们姐弟做个最后决断。

但他这一笑,她心里立时就没谱了,两颊微微犯红,不断自省:是不是自己刚才的态度太嚣张了?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自己太异想天开,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江清寒轻轻摇了摇头,看向萧梦得,道:“你的要求一点儿都不过,且比你以为的那些高远志向还要高远。”

“呃……”萧梦得不大信。

他就算再会哄人,也用不着用这么高的赞誉糊弄她吧?

“我没开玩笑。钱财本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说到底,并没多大价值。我虽从未和姑父打过交道,但对他的为人、品行以及大概思路多少有个了解。他不是那种贪财惜财的人,既然肯为族中置办祭田,求的就不是那仨瓜俩枣的回报。所以,假如他老人家地下有知,清楚族人所作所为,再义愤,也未必会同意你们姐弟俩为争一口意气,就把从前他们骗的、抢的、偷的钱财还回来。”

那样的格局也太小了。

萧梦得姐弟俩很是感慨。

江清寒对萧三老爷的评价,远比说出更逢迎的话让她们姐弟感动。毕竟那是她们的父亲,在她们姐弟心里,什么时候,父亲的形象都是高大巍峨的,绝不容许旁人有一丝一毫的轻视,连一丁点儿不公正的评价都不行。

江清寒说得这样恳切,且这样公正,没有比这更让姐弟俩钦敬他的了。

“名声这个东西,听着是虚妄的,好像没什么大用处的东西,可其实要把一个人的名声、恩德留传下来,远要比把钱财留传下去难得多。”

萧梦成重重点头:“书上说了,金银传家,不如诗书传家,是这意思吧?”

差不多。

江清寒点头,对萧梦得极是赞许的道:“不管你是不是误打误撞,起码你这个思路非常好,一点儿都不浮浅。”

萧梦得两颊更烫了,这回是隐秘的欢喜。她失败得太久,一点点儿赞誉都能让她不胜欢喜和骄傲。

江清寒道:“你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这事我和梦成去办。”

萧梦得垂眸,极轻的吁了口气:“多谢你。”

她只管说出自己的最真实的想法,到底怎么做,又能不能实现,归根结底还是要落到江清寒身上。

但她对他有着没来由的信任。

*

七老太爷到底年纪大了,熬了大半个通宵,虽然睡眠一向轻浅,今日一早还是起晚了。

好在去了一块心病,他还是相当放松的。不急着起,先喝了一盅温茶,又点起了烟袋锅子,正眯着眼吞云吐雾,听见外头响起脚步声:“爹,是我。”

“老大啊?什么事?进来说。”

萧大老爷进门,手里拿着个拜匣。

七老太爷瞥了他一眼,问:“那是什么?”

“京城江候府六房的七公子江清寒给爹递了拜贴。”

七老太爷皱了皱眉,问:“他是谁?”

萧大老爷提醒:“昨儿不是打听过了?萧家三弟妹的娘家就姓江,这姓江的小子就是她的内侄……这回就是他陪着萧家姐弟一起回来的。”

七老太爷点了点头,想起来了。江家六房,不就是江候府的庶支吗?呵,江清寒一个毛头小子,他想怎么样?

山高皇帝远,这可不是京城,皇帝老子来了,也管不着萧家族里的事。

何况强龙不压地头蛇,江清寒一个候府庶出子弟能怎么着?

是虎他得蜷着,是龙他也得盘着,想替萧家姐弟撑腰提气?且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想是这么想,要说七老太爷一点儿都不心怯是不可能的,他一连抽了两袋子烟,早饭都比平时少,惯常的饭后百步走也取消了,就只在屋里屋外的逛。

不知什么时候,天光大盛,一看时辰,已经正午了。

江清寒却并没有气势汹汹的带着萧梦成登门问罪。

七老太爷让人去问时,才知道江清寒和萧梦得姐弟出城去给萧三老爷夫妇上坟去了。

直到未时末,才有人来禀报七老太爷:“来了。”

七老太爷咳了两声,下意识的抻了抻有些麻的腿脚,一扬脖子,道:“请。”

*

来的只有江清寒和萧梦成。

七老太爷眯眼打量。

再瞧不起江家庶枝的庶子,可他不得不承认,到底是京城候府出来的世家子弟,那份气蕴是整个祁州府都找不出能和他比肩的人的。

但他仍然不惧,总之就一个念头:他再牛逼轰轰,能拿自己一族之长如何?

萧梦成的变化也是肉眼可见的,如果没有江清寒做比照,他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萧大老爷上前,先做了自我介绍,再将七老太爷和江清寒互相介绍。

萧梦成上前行礼:“见过七祖父,见过大伯父。”

七老太爷颤巍巍的抬手,虚扶了一下萧梦成,十分悯然的道:“一晃五六年了,梦成长高了,也成人了,你当年扔蹦一走,可是急坏了族里人啊。”

好像他们多关心似的。

萧梦成到底还是不够成熟,脸上的表情做不到完美无缺,却还是假惺惺的道:“当年我们姐弟是实在无法容身,这才不得不去投靠外祖家,幸得外祖母和舅舅容留,否则我们姐弟这会儿早就……唉~”

七老太爷比他老道的多,脸上一点儿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仍是一脸的怜悯:“你爹走得太早,你嫡母一个妇道人家,没了男人支撑,那就没了主心骨,压根撑不起这个家。你们姐弟俩,命苦啊。”

萧梦成在肚里呵了一声。

说得好像他们多无辜似多纯良似的,不说他们昧着良心吃绝户,反倒把萧家落败的因果都归结到他们姐弟俩的命上头。

萧梦成道:“是呢,人的命,天注定,也许命中注定就八尺,所以难求一丈。我现在想得很开,钱财这东西,和命一样,也是老天注定好了的,有的人贪心不足,到处搜刮盘剥,可也不想想,有命赚,他有命花吗?”

说这话时,目光咄咄的落到七老太爷脸上。

说得就是你,你有命花吗?

七老太爷摇摇头,道:“你这孩子,怎么还和当年一样幼稚、冲动?做人做事,讲究的是个问心无愧,富贵也好,权势也罢,那就要看天命了。你想想,当年你爹生意做得那般大,不要说在咱们祁州,就是在咱们中原,那也是首屈一指,响当当的人物,可结果呢?天不佑,萧家的败落也就在三五年之内。人哪,得学会知命,认命,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别强求。”

萧梦成一副受教的模样,道:“七祖父说得对,人在做,天在看,万事皆有因果,总之做了好事的人一定会有福报,相反,做了亏心事的人,一定会有恶报。”

横竖真有报应,掺和在其中的,谁也跑不掉。

*

狠话放得差不多了,江清寒笑着接话,道:“梦成到底还是个孩子,说话也总是带着孩子气,也就是长辈们念在他打小乏人教导的份上,不和他计较罢了。”

萧大老爷和七老太爷父子一脉相承,脸皮厚得堪比城墙,陪笑道:“这还用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来,当年三弟对族中惠益较多,就冲在三弟的面子上,我们对梦成照顾还照顾不过来呢,岂会和他计较?说句不中听的,如果真要计较的话,他哪儿有今日?”

江清寒道:“何为宗族?可不就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所以此次回乡,一是祭拜父母,再就是拜望长辈,以报当年照拂、庇益之恩。”

他这话说得七老太爷和萧大老爷一怔。

萧大老爷就问:“当年的事,微不足道,乡里乡亲的,彼此照应是情理中事。倒是梦成……对了,不是说梦得几年前嫁人了?”

到底嫁的是谁啊?

江清寒微笑,道:“是,当年只在京城简单办了婚礼,之后我随同四殿下外放,一去三年多,近日才回京城,这不立刻就陪她回乡祭祖来了?”

七老太爷&萧大老爷&萧梦成如出一辙的瞪圆眼睛,张大嘴巴。

尤其萧梦成:啥啊?怎么我一句都没听懂?

明明字字句句都是实话,可这删繁就简的,它压根就是另外一重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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