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梦成心思浅,当即就喊了一声“七哥”。
江清寒神色淡淡的瞥过来。
萧梦成情知这会儿说话要慎重,是以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七老太爷却是个精明的,他笑看着这对表兄弟,道:“怎么梦成还管七爷叫七哥?”
都是姑娘未嫁之时,以“兄”称之,一旦正式成了亲,那势必要换成“姐夫”的。
萧梦成立时自悔。
他不能替七哥冲锋陷阵、分忧解难也就罢了,可也不能拖他后腿啊。这下好了,被七老太爷抓住了小辫子,可该如何解释?
江清寒却淡淡笑道:“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况且萧氏姐弟是从我眼前看着长起来的,叫七哥习惯了,况且,七哥未必比姐夫更疏远吧?”
“姐夫”?
萧梦成心头重重一跳。
如果说刚才江清寒的话还只是糊弄不知情的外人,随时都有反转并和自己解释的可能,现下这句话一出来,可就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就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吧?
只是,这……
他到底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还是一时冲动?他凭什么自作主张?
不说自己同不同意——当然没个不同意的道理,尽管他不想诋毁长姐,可从世俗的眼光来看,长姐若能嫁他,哪怕是做妾,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亲事——就是长姐那里还压根不知情呢。
他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只是想毁了长姐的名声?
可他不是这样道德败坏的人啊。
萧梦成心头乱成一团麻,也就没心情再和七老太爷父子斗智斗勇,横竖七哥以一敌十都没问题,自己少开口没准反倒是帮大忙。
七老太爷也不能不承认江清寒说得有道理,他虽半信半疑,但其实也并不多怀疑,毕竟萧梦得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嫁给谁,嫁得好或坏,那都是萧家的事,和他们这些外人没什么相干。
况且,她既在江候府待了那么多年,和哪个表兄做成亲事也在情理之中,好歹算青梅竹马,也称得上是亲上加亲。
他笑呵呵的道:“你们小夫妻难得回来一趟,可要在家里多待几天,不说别的,总要认认亲吧?别被长辈挑了礼,说你这姑爷当得,走对面都不认得人。”
萧梦得听得都麻木了,他情知七老太爷没揣什么好心思,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能力挽狂澜的了,只能木怔怔的看着江清寒。
江清寒却一副从善如流的模样,道:“您老说得是,当初在京城就太过简单,只是情势所限,如今长辈们都有这个心思,那我和萧氏索性就大办一回,权当是回门宴了。”
七老太爷:“……”
他尴尬的眨了下眼。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就是随口一说,横竖看热闹向来不怕事大是国人本性,可让江清寒这么一说,他就不能置身事外,不说别的,真要办成回门宴,他们这些所谓的长辈就得随份子。
江清寒越想越是这么个道理,索性起身朝着七老太爷深深一揖,道:“要不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您刚才这番提醒,当真是令我醍醐灌顶,我这就回去操办起来,还要麻烦您老和诸位长辈替我操持操持。”
七老太爷只能讪讪的道:“这是自然,当初你们成亲我们就不曾参加,如今也算是补回了这个遗憾,乡里乡亲的,但凡有个红白喜事,一族人都要聚在一起,出力的出力,帮忙的帮忙,何况是这样的大喜事?理当热闹热闹的。”
*
从七老太爷家里出来,萧梦成顶着路旁虎视眈眈瞅着他们俩的目光,低声问江清寒:“七哥,你不是开玩笑吧?”
江清寒瞅他,问:“哪句是玩笑?”
“你这……哪句……”都不像是正经话。他把话咽回去,斟酌了半天,才道:“你真要大办宴席?”
“当然,入乡随俗嘛。”
“可他们摆明了没好安好心。”
说句不中听的,办不办,那是他们姐弟俩的事,外人掺和不着,可他们明明知道姐弟俩当初空手走的,如今空手回来的,还要撺掇他们大排筵宴,就是成心让他们破费。
江清寒笑道:“我不说了嘛,入乡随俗,这里又不是京城,一应标准就按当地办。”
这儿又不像京城,动辄就是名酒楼名厨名菜名茶。
“……”萧梦成想了想,嘟囔道:“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买柴米油盐菜肉酱醋,还要请专门的师傅掌勺,更甚还要请支宾,族里人又多,且讲得是随一份礼,一家人都来吃,还要连吃三天……”
他很有些不愤的道:“我并不是心疼银钱,就只是……”
他们不曾给过他们姐弟恩德,如果单纯是没帮过他们也就罢了,更关键的是,明明他们多少都受过自己阿爹的恩惠,可他们转头就成了白眼狼。
这是让萧梦成最气愤的,有那好酒好肉,他宁可喂狗,喂了狗,还能换得狗的摇尾讨好。可他们这些明面上的族人呢,吃干抹净,还要笑骂他们姐弟是冤大头。
江清寒拍拍他的肩,道:“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儿,心胸要豁达一点儿,别计较一时得失。”
萧梦成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道:“我知道。”
可问题不是这个啊。
他看向江清寒:“七哥,你和阿姐……”
“嗯”?
“你是开玩笑的是吧?”
“你说呢?”
萧梦成嗫喏着道:“其实,就算摆了酒也没什么,横竖隔得远,他们就算知道了始末原由,也不妨碍什么。”
“呵,妨碍什么?不妨碍什么?”
“阿姐知道吗?这事,她……她会同意吗?”
“事急从权,回去再和她说。”
“……”
江清寒太过镇定,镇定得萧梦成都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但这会儿到处都是人,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是商量这事儿的好场合,万般无奈,也只能先这么着。
*
江清寒和萧梦得要补办婚宴的消息迅速传得沸沸扬扬。
其中的当事人之一萧梦得还一无所知。
萧梦成和江清寒晚间没能回去,被族里长辈拉着非要喝酒。
席上,萧梦成的一个五堂叔是个能说会道的,他有个出色的儿子,虽未曾考中进士,却在州府里做了个不入流的小吏。
他有意无意的向江清寒炫耀。
江清寒点点头,道:“我和徐知州有过一面之缘,回头我给他去封信,请他照顾下令郎。”
萧五叔闻听此言,登时眼睛就是一亮,肉眼可见的涌上满脸感激,不顾身份,非要给江清寒斟酒、敬酒。
江清寒十分坦然的道:“萧氏姐弟和我是一家人,那么萧家族人便也是我的亲人,亲人之间互相照拂是情理中事,五堂叔不必过分客气。”
萧五叔嘴上应着是,拍马逢迎的话却如流水般倒给江清寒。
他心里明镜一样,萧家族人和萧家姐弟之间要多生疏有多生疏,何况江清寒是候府子弟?向来眼高于顶,尊贵无比的人,何曾把萧家族人放在眼里?
再是侄女婿,那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
能得他高看一眼,肯给自己儿子向上峰引荐,就已经是无上的恩德。
哪儿那么多应该应份的事?他哪儿敢不感恩戴德?
一时席上众人神色各异,看向萧五叔的目光就更复杂了。有羡慕嫉妒的,也有不屑鄙薄的,总之各人打量着自己的盘算,但酒喝得却越来越热闹了。
萧梦成也没少被灌,他仗着年轻,豁出去陪着喝了,却一边顶着上涌的酒意,一边观察着江清寒。
他总是那样不焦不躁,不卑不亢。旁人再讨好逢迎,他也始终谦逊有礼,但客气当中却不失候府子弟的尊贵。
旁人瞧不起他是庶枝子孙,说话带刺,眼神带钩,他也不恼。人有良言,他有絮语,人有恶言,他便轻言相讥。
总之凡事都拿捏有度,且这个度十分到位,既让人不敢轻视,又不那么曲高和寡,不那么平易近人,偏又不显得特别冷酷。做人做事都那么游刃有余。
*
眼看夜色渐深,江清寒瞥一眼萧梦成,主动结束了酒局。
明明他喝得也不少,只不过步骤是他自己把控的,反倒比萧梦成更显轻松得多
萧梦成喝得头昏脑胀,还是江清寒扶着进的家门。
大门一关,萧梦成这口气才算彻底吐出来,人一放松,支撑着他在人前的精神头立刻就没了,双腿一软,人就往下瘫。
江清寒扶不住,索性任他坐到地上抱住头,喃喃地说些含糊不清的话,细听时,不外是“不喝了,真的不能再喝了”之类,偶尔夹杂着“阿姐会生气”之语。
江清寒靠倚着廊沿,静静的等着萧梦成醒酒。
日暮带人迎出来,江清寒却摆手示意他们不必管。
缓了一会儿,萧梦成猛的起身,踉跄了两步,又跌坐回去,抚了抚胸口。
江清寒问他:“想吐?”
萧梦成本能的摇了摇头,似乎才意识到他还在,他转过身仰起脸,看向江清寒:“七哥,你和我一块儿去见阿姐,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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