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老爷满目惊疑的上下打量了一回萧梦得:“这,大侄女,我知道你是为着族内子弟好,这办族学也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的大事,可这办学堂它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自觉的,语气里就带了轻视:“要出钱出力不说,还有许许多多杂七杂八的琐事……你和梦成哪儿有心力在这儿盯着?再说了,但凡做一件事,那银子就如同流水一样,你和梦成现下……”
也不像多富有的模样。
萧梦得反问:“大伯父是想替我分忧吗?”
“啊?”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是她提出来的,怎么能推赖到别人头上?
萧大老爷讪笑道:“我……哈哈,我倒是想,可这一辈子就是个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布衣百姓,不像你爹那么有本事,这……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横竖银子他是一分也没有。
“我倒是能帮着做点儿简单的体力活,不过我这年纪也不小了。”他小心观察着萧梦得的神色,眼见因为自己的话,她眉眼之间除了冷淡还带上了几分嘲弄,立刻又改口道:“好在有你兄弟们,再则,你侄小子们也都长大了……别的没有,一把子蛮力还是有的。”
到底还是想分一杯羹,又格外小心,先把儿子、孙子们推了出去。
萧梦得道:“大伯父这话,我记下了,以后少不了要多劳动大伯父。”
萧大老爷眼前一亮:“大侄女这话就外道了不是?都是一家人,又是为着大家好,我不能出钱,出点儿力还不是应该的?”
“那就请大伯父去和各位叔伯们去商量办学堂的事吧。”
这么着急?
“对,近期我会让人重新修葺学堂,之后会延请名师,族内子弟凡是进族学且出类拔萃者,我会重资予以嘉奖。”
萧大老爷听明白了,总之萧梦得就是个一掷千金的散财童子。
在他眼里,萧梦得简直整个人都散发着光闪闪的金光,幻化成两个字就是:银子。
他不管萧梦得是不是说大话,也不管她哪儿来的银子,总之这话是她自己说出来的,没人逼他。而且一旦这事在族里公开,那就由不得萧梦得不兑现了。
就算兑现不了,大不了让她拿族田地契抵,这样也就除了后患,一了百了。
所以萧大老爷十分积极且亢奋的去外头和族里人商量去了。
什么都在变,如今萧家姐弟有了底气,再对付萧家族人,就更多了几分优势和把握,确实像萧梦得说的一样,无需江清寒仗着身份和权势压人。他完全可以在一边作壁上观,只管时不时的指点指点他们姐弟即可。
萧梦得有她自己的“浅见”。从前的地契是把柄,为的是要挟,现在却只是为了震慑。但人心那么复杂,不是像驯兽一样“赏罚分明”那般粗暴简单即可。所以既得有硬手段,也要有怀柔措施。
萧大老爷自以为占了便宜,萧梦得可不觉得自己是冤大头。从前她只遗憾兄弟姐妹少,现下更是觉得,她所能用的人太少。
一对于利父子远远不够,她想维持住萧家的钱财,就得需要许许多多能干的,只忠于自己家姐弟的人。
虽然圣人说“有教无类”,但人的天赋确确实实是分三六九等的,她不需要各个都考中进士,在朝堂上占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也不是人人都适合学而优则仕——而是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
用外人也是用,用族里人也是用,只要肯兢兢业业,肯死心塌地,于她来说就足够了。这是一个长久的投入,但萧梦得相信,她一定能得到回报。
萧梦得轻吁了一口气。不就是花银子吗?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就算赌输了也没关系。
有人轻轻按住她肩膀。
萧梦得抬起脸。江清寒坚定而坚毅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
不等他安慰,她打起精神道:“我没事。”
是真没事。她不过是动动嘴,跑腿的又不是她。
“……”江清寒收回手。
萧梦得道:“剩下的事,就交给梦成了,还要劳烦你……”
“和我说什么劳烦?”
萧梦得笑了笑,重新看向他,道:“那我先回家,今天的晚饭我来准备,你和梦成早点儿回来。”
“好。”他喜欢这样温馨的字眼,也喜欢这样温馨的氛围。
…………
萧梦得打算回家,江清寒不放心,将她送到门口。
一个衣着寒酸的妇人手里拉着个小姑娘,眼巴巴的望着,探头探脑地,却没有勇气往里进。乍然见到萧梦得,忙抢步迎上来。
小姑娘被拽得一个踉跄,脸上却没有任何委屈的神色,反倒十分懂事的小跑着跟上来。
这妇人一脸的欲言又止,真的站到萧梦得跟前,反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梦得主动开口:“我瞧着眼熟,你是胜伟家的?”
妇人激动地点头:“姑母,是我,我是你侄媳妇。”
八十岁的孙子,摇篮里的爷爷,辈份在那儿,是不论年纪的。这妇人虽然瞧着比萧梦得大个五六岁,但却不折不扣要管她叫一声姑母。
萧梦得当年虽小,却跟着母亲见证过她们的婚礼。
她温和的问:“你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胜伟媳妇脸涨得通红,膝盖弯了两弯,终于跪了下去。
萧梦得忙伸手去扶:“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我说,可别这样跪来跪去的。”
胜伟媳妇局促的站起来,道:“姑母,胜伟前年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腰,这两年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动,家里……”
她有些羞愧的说不下去。
萧梦得点点头,明白她的意思了,她道:“我这里有几锭碎银子,你先拿着,给胜伟治病要紧。”
这妇人眼泪都淌下来了,她羞窘难堪的道:“姑母,其实我不是……”
她不是来乞讨的。
但不是也是了,这银子拿着烫手,可不拿,一家子人都要活不下去了。
萧梦得道:“我恰好有你没有的,不然我也帮不上,你拿着吧。”
也是,救急不救穷,胜伟媳妇明白乞讨也就这一回,当下羞窘的把惭愧咽下去,又要跪。萧梦得坚决不许。她便按着小姑娘的背,道:“还不给你姑祖母磕头,谢谢姑祖母的活命之恩。”
小姑娘懂事的趴下,咚咚咚就是好几下。
萧梦得伸手拽她起来,褪下自己手腕上的一只银镯子,道:“好懂事的小姑娘,这是姑祖母给你的见面礼。”
于她来说,是不起眼的一只银镯子,对于胜伟一家来说,却是危急时刻能换钱救命的银子。
胜伟媳妇不肯要,她是个要脸儿的,能腆脸来求萧梦得就已经是逼不得已的事了,哪儿能再不要脸的收人家的礼物?
萧梦得道:“这是给孩子的见面礼,你要是再推辞,我可就要不高兴了。”
胜伟媳妇这会儿恨不能把萧梦得当菩萨似的供着,哪儿敢得罪她,让她不高兴?也不知道萧梦得是故意骗她们的,俩这才收了。
萧梦得道:“你可会什么手艺?”
胜伟媳妇懵了一瞬,道:“我和胜伟都会编竹筐、竹篮、竹笼……如果时间够,竹席我也会编。”
萧梦得点了下头,道:“回头我让人给你安排个赚钱的营生。”
胜伟媳妇呆了下,突然就迸发出大欢喜来,这回直接自己噗通一声跪下了。
好一番拉扯,这才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胜伟媳妇却没立刻走,她咬着唇,好像下了决心。反正也是张回嘴,横竖也是不要脸了一回,那就不要脸到底吧。她期期艾艾的问道:“姑母,我听说您想重新办族学,好让族里的孩子都能读书。我家就这么一棵独苗苗,可惜不是个儿子,我能问问,她,她能去读书吗?”
小姑娘抬起脸,黑白分明的眼睛渴望地盯着萧梦得。
萧梦得毫不犹豫,掷地有声的道:“当然能。”
母女俩相似的脸上几乎露出了一模一样的欣喜若狂的神情。
萧梦得道:“本来我想这事慢慢商量来着,就怕各家重男轻女,不肯让姑娘们去读书认字,倒是你给开了个好头,你去和家里有姑娘的人们说,姑娘家不但能免费进族学读书,还能每月从族学里领两斗粮食。”
胜伟媳妇颤抖着声音问:“姑母,您说的,这都是真的?”
“是真的。”
“那可真是,真是太好了。”她激动地用袖子抹着眼角,又哭又笑的道:“瞧我这没出息的样,让姑母见笑了。您放心,我一定把话给她们带到。”
萧梦得道:“不用强求,愿不愿意去,全凭自愿,姑娘们读书,不可能像男孩子家那样是为了出仕为官,也不过是认得几个字而已,最主要是教她学些实用的营生,比如裁衣、画花样子,简单的刺绣,再有天分些的,会记简单的帐目等等。”
这就更实用了。
她说一句,胜伟媳妇点一下头,道:“好,太好了,姑母,我嘴笨,可我明白你是为着咱们的孩子们好,我真不知道怎么谢您了。您放心,这辈子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这辈子不够,那就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报答不了的,还有我闺女呢。”
萧梦得温和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小姑娘脸上,漫不经心的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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