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七老太爷授意的萧大老爷凑到江清寒跟前,道:“江七爷,借一步说话。”
江清寒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起身跟着他走到一旁。
萧大老爷陪笑道:“您看,这事儿怎么就闹到这么僵的地步了呢?”
江清寒嗤笑了一声,道:“是呢,本来梦得姐弟是打算好商好量的来着,可怎么就闹到这么僵的地步了呢?”
“这不是话赶话……”
“不是,是你们压根没把她们姐弟放在眼里。”
萧大老爷面上闪过讪然。
这位江七爷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好歹自己还占着长辈的名份呢。
他讪讪的道:“她们姐弟,到底年轻了些……”
这就是承认了。也是,从前没拿她们姐弟当个人,如今她们姐弟一下子强硬起来,他们就受不了了。
江清寒不给他纠结的余地,道:“我急着回京,所以此地的事情,能尽快解决就绝不拖延。”
看来这事儿不给个了局是不行了。
萧大老爷陪笑:“呃……凡事都好商量,我们呢,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只是这会儿梦得姐弟正在气头上,歹话好话都听不进去,还请江七爷从中代为转寰。”
江清寒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能商理就行。”
萧大老爷一鼓作气:“这公中族田,是一族的根基和希望,再说毕竟是她们前头长辈决定的事,哪儿有出尔反尔的道理?您说是吧?”
江清寒望了萧大老爷一眼,道:“您有话不妨直说,说这些没都什么意义。不管当年具体是什么情形,地契确确实实是在内子手里。”
他笑了下,道:“父母为子女计,为之计深远,您也有儿有女,总能理解当年我那位岳父的一番心情和心意吧?”
给族里置办田地,真的是急公好义,一门心思的为族人着想?谁也不是圣人,哪个没有私心?不为名还得为利呢,可他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没有儿子,所以想让族人将来看在他出钱出力的份上,对萧梦得好?
结果萧家收了好处不办人事儿,这会儿倒怨艾起来了?
萧大老爷干咳了两声,道:“是,是,是,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不知道大侄女的主要诉求……是什么?”
江清寒笑笑,道:“那就把梦得叫过来,您亲自问吧,不比我从中传话的好?万一传错了话,会错了意,岂不要多费一道事?”
“……”萧大老爷面上难堪。他可以在江清寒面前屈膝折腰,毕竟官民尊卑有别,可让他对着一个小小的女子温言软语,极尽讨好之能事,他这老脸可就有点儿挂不住。
萧大老爷搓了搓手,不甘心的对江清寒道:“你爱重梦得,那是你们小夫妻之间的私事,不过,这居家过日子,老祖宗是有讲究的,自古以来讲的就是男主外,女主内,几时见过女人当家?那都是家里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人了,实在没办法才让女人抛头露面。可你挨个拨拉,就没见哪个女人当家,能把日子过好了的,而且吧,这女人在外头行走,最容易传些个不好听的流言蜚语。”
江清寒毫不在意的笑道:“您这些话,只有一句算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了。”
“呃……”是哪句?萧大老爷既惊又有点狐疑,还夹带着不可置信和微薄的希望,单纯希望他能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全权代替萧梦得姐弟做主。
“就是那句,我的确爱重内子。”
噗,萧大老爷十分地泄气。
江清寒道:“且不说内子十分温婉贤淑,不该管的事从不多问,就说我愿意处处纵着她,别说这只是萧家的一点点琐事,就算她想把天捅个窟窿,上天入地,我也要帮她挑根又长又直的竹竿来。”
“你……”这话直接给萧大老爷整没脾气了。还指望他能劝劝萧梦得呢,敢情没事他还要撺掇撺掇,有事就更要添油加醋啊?
萧大老爷简直要捶胸顿足,好半晌,才气虚无力的道:“男人是做大事的……”
“对啊,理当不拘小节。”
萧大老爷张嘴欲言。
江清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遂道:“内子不过是一时意气,说到底她有什么可贪图的?她又不为官做宰,图什么名声?她又不想搜刮钱财,毕竟是出嫁了的姑娘,再说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只怕这些黄白之物,她向来不看在眼里。她是在这里从小长到大的,您也好,各位长辈也好,都看在眼里,她品行如何,心地如何,别人不知,你们还会不清楚吗?姑娘家嘛,到底心软。”
话是这么说,可萧大老爷不这么觉得。
但江清寒的气势不容反驳,且除了萧梦得,这事儿也没人能做主。
萧梦成倒是好糊弄,可人人都骂他野种,说他名不正言不顺,只怕他说的话,不仅萧梦得不认,族人们也不认。
萧大老爷只能一边暗骂晦气,一边让自己的儿子把萧梦得请进来。
…………
萧梦得冷冷清清的听着萧大老爷絮絮叨叨,从多年之前他和萧三老爷之间的情份说起,每多追忆一回,就要附带上几声唏吁,动情处,连眼圈都是红的。
萧梦得不耐烦看他在这做戏,打断他道:“您和我爹几十年的交情,真要忆苦思甜,只怕说上三天三夜也不够。可刚才族长也说了,人走茶凉是人情世故,您有话不妨直说。”
“这……梦得啊,你看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来……”
“然后呢?让我收回成命,继续白白地把族田给你们种着?甚至是你们再多说几句,逼着我把地契一并交出来?像几年前一样,再把我们姐弟逼得远走他乡?最好这辈子都别再回来,那么萧家现下所剩的一切就都可以任你们处置了?”
萧大老爷也有点儿恼了。
这会儿没有别人,萧梦得可以不必被人压着腔调不能说话,他更没什么顾忌:“话不是这么说,别说我们没那个意思,真要掰扯当年的事,可没人撵你们姐弟走,分明是你们姐弟自己走的。树挪死,人挪活,你们姐弟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要是没有当初那一走,说不定你还没这段好姻缘呢?再说,当初也算是当初你爹一片好心,一片公心,它不能变成坏事不是?”
萧梦得嘲讽的呵了一声,道:“这好和坏是相对的,就像大伯父您刚才说的,当初是坏事,没准变成好事,现下你觉得是坏事,没准过几年再看,它就促成了好事呢?”
萧大老爷不免有些气极败坏:“你……你这丫头,怎么就说不通呢?你非要收回族田,这不是逼着一族人衣食无继,穷困潦倒吗?怎么,非得逼出几条人命来你才甘心?你爹,还有你的祖父等等祖宗的坟莹都在,你们姐弟远走高飞了,倒是眼不见心净,你就不怕他们要受到乡民们的詈骂?乡下人,没什么教养和学识,真把他们逼急了,掘人祖坟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萧梦得没有立即反驳。
萧大老爷一看有戏,就说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本事?哪怕活到四五十岁又如何?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多少见识?吓唬她两句,不怕她不屈服。
萧梦得道:“族田我可以不收,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萧梦得抬起脸来:“刚才大伯父提醒我了,这是我们的根,祖宗坟莹都在,不管将来梦成在外头混得如何,早早晚晚都是要回来的。所以,还要劳烦叔伯们替我们好好维持。”
萧梦得毫不客气的道:“维持的除了祖坟,自然还包括现下的萧家宅院,我不希望再有先前的事发生,萧家院子里的一根草木,都是我萧家的东西,只有我不要的,不能有别人来偷来抢来不告而取的。”
这本就是常情,萧大老爷没道理不答应,他痛快的道:“这没问题,我会好生管束族里那些爱占小便宜的人,绝不让他们再打你家一根草刺的主意。”
他有这个觉悟就很好。
萧梦得退让一步:“从前的帐,我可以不管,但从今年开始,族田的收入三七分,三分留给族里处置,剩下的,我要拿来办学堂。”
萧大老爷有点儿肉疼,但这时候放点儿血,总好过把整个金鸡都抱走。他不大甘心的道:“咱们一直有族学……”
“我知道,不过是族里一个落第的族兄做着开蒙先生,打从我记事起,那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没有几个人是正儿八经在里头读书上进的。”
没有好先生,族里人也不重视,更没钱经营,所谓的族学就是个摆设。但凡有点儿出路的人家,都想方设法把自家的孩子送到有名的学堂里借读。剩下的全是在族学里混日子的。
萧大老爷有些讪讪:“族里条件有限嘛……族田听着不少,可你怕是不清楚,这种地就是靠老天赏饭,老天可不是年年风调雨顺的,今年旱,明年可能就又涝了,再说还得雇人,买种子,租农具,弄不好,一年下来连本都收不回来。哪儿来的三七分?就算真给你七分,一年不过十几二十几两银子,能够什么用?办族学?”
他重重摇了摇头:“那就是痴人说梦。”
痴不痴人的,和他没关系。
萧梦得道:“我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负责到底,只要大伯父把地种好,帐目结清,学堂的事,我自己来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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