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怔然之后,心底便是巨大的落差,她的视线便略带了些苛刻的落到毕竟萧梦得的身前。
萧梦得并没显怀,腰身仍旧细盈可握。
尽管她并不曾姿态妖娆,可哪怕是静静地站着,也仿佛临池的荷花,但凡有风拂过,便是一段袅娜的意境。
赵氏说不出来的滋味况然。
萧梦得却已经嫣然一笑,朝着赵氏微一颔首,先道歉道:“你和梦成大喜之日,我却因故不能亲自道贺,很是抱歉。”
萧梦成并没抢话说什么“一家人,没必要讲这些虚客套”,而是伸手扶了一把萧梦得。
赵氏很快醒神。
第一面就失态,这让她自觉羞辱。好在还可以拿“新娘子面嫩,害羞”做理由,再接下来可不能呆呆的了。
她忙笑道:“姐姐说的是哪里话,都是一家子人,可别说两家话。姐姐身体可还好?我和二郎原本说好了要去看望姐姐的……”
不管是不是真心这么想,肯说客气话就是好开端。
萧梦得微笑道:“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谁有空谁走动都成。”
寒暄已毕,三人这才落座。
萧梦得掏出一张礼单,道:“我是做姐姐的,一点儿心意,你们别嫌弃。”
“不敢,不能。”
萧梦得并不是虚客气,礼送得豪奢,又说了两句场面话,不外是教导萧梦成要“好生对待发妻,凡事有商有量,多容让忍耐”之类,再就是祸他们夫妻“共结连理,恩爱和睦”。
犹豫了一瞬,还是把那句“早日替萧家开枝散叶”咽下去,笑道:“我记得父亲先前曾经为将来的长子亲手打造了一枚金印,我不妨效仿一下,也免得来年手忙脚乱,不知道送什么礼物的好。”
这已经是最婉转的催生了。
不管怎么说,究竟是好意头,赵氏既嫁了人,就不会扭扭捏捏的假意说什么“不生”,能早日生下长子,既是给萧家一个交待,也是自己人生中必要的任务之一。
当下飞红了脸颊,做不好意思状。
萧梦成轻捏她的手,对萧梦得道:“我们必不会教阿姐挂心就是。”
萧梦得点头,当下就便告辞,真是人也走得洒脱。
赵氏还要挽留:“难得一家人齐聚一堂,阿姐不如留下来用午饭?我虽厨艺拙劣,但也能备办一桌酒席。”
萧梦得道:“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并不贪恋这一时的亲情。
***
萧梦成和赵氏将她送出二门,萧梦得一颔首,自顾登车而去。
赵氏还有点儿愣怔,问萧梦成:“夫君不送阿姐回去吗?”
萧梦成摇了摇头,垂首道:“阿姐不会虚客气,她说不用就是不用,再说你我新婚,也不过就这几日的闲暇,过些日子我有的忙呢,她不说了么,叫我好生陪你。”
这和赵氏预想中的又不一样。
他们姐弟幼年失了恃怙,虽说一直风闻多有龃龉,但共同患难的感情做不了假,想来总要比对自己这个初来的“外人”亲近。
赵氏想着,萧梦得就算没有争竞的心,萧梦成也一定会紧巴着这个孤弱可怜的长姐,处处殷勤讨好,不定怎么冷待自己呢。
不想,他们姐弟竟如此……
赵氏看向萧梦成,小心的问:“阿姐和你……”
“是我从前不成器,好在阿姐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
赵氏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是想着,到底你和阿姐与旁的兄弟姐妹不一样,如果有什么误会,尽早说清楚的好,以后总要勤加来往,彼此也有个照应。”
萧梦成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阿姐总是怕挂累到我们。”语气中不无怅然:“我也有一个多月不曾见过阿姐了。”
赵氏这会倒豁达起来,道:“原也没什么,夫妻缘浅,不合则散,总不能因为和离了就连活着的权利都没有了。再说各家关起门来过日子,管旁人的闲言碎语做什么?真要论起来,哪家的龌龊也不少,不过都是打折了胳膊窝在袖子里,外人看个虚热闹罢了。”
萧梦成目光深邃的望着赵氏,良久,浮起笑,道:“多谢你……”
赵氏心口一热,道:“以后我们要对阿姐好。”
萧梦成握住赵氏的手,道:“嗯。”
***
赵氏才许过诺就后悔了,她怕这对姐弟当面给她下幌子,糊弄着她对他们贴心贴肺,转头他们姐弟就把她陷到里头,是以接下来的时日,一直神经紧绷,就怕这位大姑姐没几天便把这里当成她自己的家,出入如无人之境,动辄对自己的生活和处事指指点点,吹毛求疵。
可转眼就是半个多月,萧梦得一次都没来过,倒是隔三差五,派人送些时兴的水果和糕点过来。
萧梦成除了忙生意,定时定点必然会回家。
偶尔秦姨娘或许还要摆摆正经婆婆的谱,没等赵氏说什么,先被萧梦成噎了回去:“家里就这几个人,规矩不规矩的,还是先放放吧。好日子才开始,这就不安生了?”
秦姨娘气了个倒仰,却要指望这个独子过下半辈子,摆谱摆不起来,只能作罢。
赵氏是个你让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人,对秦姨娘,该有的礼数一点儿不少,但也别想着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秦姨娘便是言语上唠唠叨叨,赵氏看在萧梦成的份上,也不和她计较。
眼看一个月了,赵氏问萧梦成:“最近阿姐如何?你没去瞧瞧?”
萧梦成摇头:“她忙,我也累,你不是让人送过几回东西吗?”
这就是承她的情了。
赵氏倒有点儿腼腆,道:“是,我是想着,阿姐是双身子的人,口味和常人未必一样,正好娘家送来的才下来的葡萄,便着人给阿姐送了些过去。”
但底下人回的也都是“很好”之类的客套话,到底如何,并不能详尽得知。
萧梦成嗯了一声,道:“多谢你,幸亏有你,要不然我必然分/身乏力。”
赵氏道:“没关系,夫妻一体,那是你阿姐,便也是我的阿姐,她待你我好,投桃报李,我也会对她好。”
萧梦成很是感激,又道:“我专门在家里留了人,一旦阿姐有事,必然会有人立刻过去支应。”
那就好。
赵氏想着,可能这是他们姐弟独有的相处方式吧?这样也好,无事互不打扰,有事也不互相袖手,平日里彼此倒也清净。
她有些好奇,问:“阿姐在忙什么?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得上忙?我针线活还可以,也曾帮着我娘做过弟弟妹妹们的小衣服鞋子。”
萧梦成道:“你若有空,帮着做几件,尽到做舅母的情意就够了,阿姐不缺这个。”他解释:“她最近开了个书肆,因为选址的问题,很是费了些精力。”
书肆?那玩意儿又不赚钱,倒是文雅。就只是,费力不讨好罢了。
好吧,这位大姑姐有钱有闲,又不多事,自己也就别多掺和了罢。
***
萧梦得想开书肆,自然不是无的放矢,也不单纯是钱多的没处花,如果单纯只是玩票性质的开个书肆,只要选在繁华热闹之处就好了,但她不为如此,她想招笼些怀才不遇或是久考不中的落第之人为她所用。
所以选址就很费神。
这里毕竟是京城,除了寸土寸金之外,凡是旺铺背后都有强大的靠山。再不就是百年老店,不是萧梦得一个半路横插进来的女流之辈能够撼动的。
除非她想仗势欺人,或者用下作手段强取,否则有再多银子都未必能如愿。
这天萧梦得磨破了嘴皮子,依旧一无所获。
人在遇到挫折的时候,最容易否定自己,萧梦得很怀疑自己有做好一件事的能力。甚至她自暴自弃的想,自己的性子真是轴得厉害,既然此路不通,那就换个思路好了。
很多事,这时候做不成,未必代表以后仍旧做不成,她完全可以改弦易辙,换个偏僻点儿的地方。旺铺也不是一开始就令人趋之若鹜的,都是从深巷里的酒肆做起,只要她有那个韧劲,早晚有一天能做出名堂来。
只要有了好名声,还怕达不成自己的初衷吗?
可她偏又不甘心,执念像是心里的山,直挺挺地矗立着,有它珠玉在前,旁的念头都是山脚的土坷垃,难以入眼。
萧梦得身心俱疲,此时阳光晴好,秋风拂面,天气不凉不热,正是一年好时节,她却满心郁郁。
下台阶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身边的丫鬟忙上前来扶,她没顺势起身,反倒摆了摆手,径直坐到台阶上。
川行的人群来来往往,各有各的不易,各有各的匆忙,没人会注意一个不在意仪态的失意女子。
萧梦得抱彩呆坐,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她都没察觉。
不知何时,眼前站了个人。
萧梦得恍然回神,心跳有瞬间的失控,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不会是江清寒,他身上永远都是淡淡的青草香,能让人放松。
而眼前的人则是代表着身份的龙涎香,名贵却让人不敢靠近的那种。
她没想过求江清寒,尽管知道,如果她开口,他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帮她。但她不想做他的累赘,有事就找他,那她的人生永远没有自立自立自强的时候。
萧梦得缓缓抬脸。
“本王早听说你回了京城,一直不曾得见,刚才打眼瞧着像你,特意折回来看看,没想到还真的是你。”
萧梦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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