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萧梦得自以为那是他们兄弟间的事,和自己没关系,可萧梦得却收到了江五的大白眼。
萧梦得简直莫名其妙,她问江五:“我得罪五表姐了?”
她没法质问江清皎,质问江五还是很容易的。
江五又翻了个白眼,道:“你是没得罪我,是我们得罪了你才是,如今谁不知道你是个惹不起的。”
后头的话,萧梦得压根没往心里去,只抓住了前头的,反问:“你们?”
她多少有点儿后知后觉,随即又有点可笑可气。
江清皎是江五嫡兄,他们兄妹感情固然值得称道,不过江清皎被打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也不是自己打的。
江五也忒以的是非不分了,她倒去恨打江三爷的始作俑者去啊?
萧梦得只当她是在抽疯,压根不理她。
还是梧桐提醒她:“只怕这事儿和姑娘有关。”
萧梦得:“……”
*
萧梦得如今在江府里就是个花架子,表姐妹们倒还罢了,当着面,姐姐、妹妹的叫着,看着花团锦簇、一派祥和。
可那些表兄弟们到底是男人,私下里肯定有诸多想法和议论。
男人谈论起女人来,只有两种态度。
一种是那种高岭雪莲一样的女人,尊贵无俦、冰清玉洁,只能仰望,不敢亵渎,说得夸张点儿,那是只有顶礼膜拜的份儿,绝不敢妄议,更不能多生龌龊心思。
另一种就是他们眼里名节有亏的女人,萧梦得就在此列。虽不至于拿她当成外面低微的伎子般鄙薄,但对她也没有该有的尊敬。
江清皎就很直白的表示他对萧梦得有那个意思。
男人们喝多了酒,嘴就没个把门的,本来持重的人也有可能耍酒疯,何况江清皎向来不是什么持重的性子,难免有些放肆。
放肆的后果就是被江清寒打了。
其实和他存着一样心思的兄弟们不少,不过众人都只敢肚里画个魂,没人说出口。
就他是只出头鸟。
可不论是世子江清月,还是江清寒,都似乎对这个话题格外的敏感。
江清月或许还能好言好语,在情在理的替他分析一回,劝他谨言慎行。
江清寒这个冷面阎王就只一句话:“虽是表妹,到底也是姊妹,做兄长的背后态度、言语如此轻佻,不打你打谁?”
江清皎还想口出恶言:“人必自侮,而后人恒侮之……”
不是萧梦得自己想要给人做妾,能有后头丧失名节的事吗?
名节已失,他看在表兄妹的情份上许她一个良妾,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都没嫌弃她,还想怎么着?
这事儿有什么可羞耻的?有什么不能启齿的?
话没说完,就又被江清寒一拳打中眼眶。
被打了,他还没处说理去。
都知道江清寒向来对事不对人,哪怕他一力主张把萧梦得从保宁郡王府接回来,也没人把他和萧梦得往暧昧上头想。
实在是萧梦得对他的态度太过明显,连疑神疑鬼的江六太太如今都笃信他俩绝对没歪的斜的。
江四太太听说后,还要大骂江清皎一声:“七哥儿打得好,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明年二月你就要娶李氏进门,这会儿要敢出什么妖蛾子,看你父亲不打断你的腿。”
萧梦得自是不知道个中详情,除了江清皎借故发作了一通,到底不敢招惹她。况且男女有别,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这事儿自然不烟消云散。
但府里敢肖想她的,是一个个都断了妄念,老老实实的该定亲定亲,该准备亲事准备亲事。
***
大年初二的时候,保宁郡王妃江氏回江府带了个好消息:她有了身孕。
诸人自然一派恭喜道贺之声。
江氏眼角眉稍俱都是春风得意,眼角余光掠过萧梦得,不无挑衅:没了你这萧屠户,我还只能吃带毛的猪不成?
萧梦得神色淡淡,既不嫉妒,也不羡慕,更无愤恨。
江氏不屑得再拉拢萧梦得,萧梦得就如她所愿,安静、温驯的待在角落里,尽量不去戳她的眼。
见她望过来,萧梦得也就回望过去,淡淡的颔首,视线微垂,却落在了她尚且平坦,但因为做戏要做全套,特意加宽了腰身尺寸的腹部。
江氏小腹一阵抽搐,她不信萧梦得真有一副火眼金晴。
自萧梦得吓唬过她之后,江氏没少派人往寺里跑,符也求了,鬼也驱了,还替那个夭折的孩子悄悄诵了经,做了个小小的道场。
寺里的方丈信誓旦旦的保证,她和那孩子已经了结了前缘,那孩子已经另行投胎去了。
但所有的自欺欺人的安心,全在萧梦得这一记轻淡的眼神里破功。
萧梦得并没有挑衅她的意思,很快别转视线去和表妹们说话——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本来人家注定就是这种尊崇、富贵的郡王妃的命,她自嚣张得意她的,人家有这个资本。
但江氏却特别想撬开她的嘴:她那平静的表情底下到底什么意思?她是又瞧出什么来了不成?
一时避开人,江氏到底还是堵住了萧梦得。
萧梦得退后一步,见避无可避,只能上前行礼。
人并不会因为身份尊贵就更宽宏大量,有的是就喜欢逼人走投无路的人。
江氏由侍女扶着,轻抬纤细白晰的手,示意萧梦得起身。她则扶着腰身缓缓落座,对萧梦得道:“萧表妹别客气,怎么多日不见,与我竟如此生疏?”
萧梦得直通通的道:“生疏点儿好,免得又被人算计,那只会显得我不只是蠢。”
江氏也不恼,笑笑道:“倒是我一厢情愿,为这,郡王爷和我发了好大一通火。”
萧梦得没接话茬。
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
江氏道:“我心中始终有一个疑惑,萧表妹为什么不愿意?”
她始终觉得,就算萧梦得是个真真正正,彻头彻尾的蠢祸,也不该做出这样的选择。
完全没道理,而且毫无裨益,她图什么?
得罪了郡王,得罪了江候府,她将来还能指望有个拿得出手的亲事?
她连郡王都不嫁,难不成还想嫁王候将相不成?太异想天开了好吗?
萧梦得没有像她一样面露讥诮,反倒露出一点儿幽然的怅惘来,道:“是啊,当初几位舅母,甚至府里的几位管事媳妇们轮番来劝我,我知道她们是好意,可就是没一个人问我为什么不愿意?”
“那么,为什么?”
萧梦得浅淡的笑了笑,道:“世子表哥和郡王爷在我这里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为谁更年轻更帅气更有前程更有权势,就能让我更心重一些,不过都是没什么感情的陌生的男人而已。唯一不同的,是我和世子表哥有嫡亲表兄妹的情份,就算将来我们之间什么都不剩下,也还有这一重情份。”
就为了这点儿“情份”,江清月总会留她苟全。
可保宁郡王则不然,他们之间只有单纯的男女关系,他施恩宠于她时,她便可以锦绣华服,一旦他收回恩宠,她便只能堕入阿鼻地狱。
江氏渐渐收敛了先前的鄙薄、嫌憎,仿佛头一次认识萧梦得一样,上下打量她许久,道:“郡王爷输得还真是冤。”
可不冤么,男人所能攀比的所有东西,比如富贵权势爵位前程,他都要比江清月高出一大大大……截,可他偏就输了——对于江清月,萧梦得是心甘情愿,对于保宁郡王,她是抵死不愿,里外里,输得未免太多——还输给了所谓的表兄妹的情份。
这要是传出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也。
*
萧梦得公允的道:“郡王妃这话不对,输的从来都是我而已。”
“都说你有着不合时宜的执拗,在世人评来就是蠢。”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萧梦得并不生气,只自嘲的笑了笑。
蠢就蠢吧,她自己也是这么评价自己的。
其实人谁不执拗?执拗不过是因为有自己的原则,不过是原则强或弱些罢了。
再有,旁人都更识时务些,只有她,不合时宜而已。
江氏轻笑了两声,道:“如果当初我的手段没有那么直接,你可会认命?”
萧梦得面露茫然。
说什么如果呢?没发生的事情,再复盘也不可能回到当时的情境。
但问都问了,她总得想一想。
答案是:不知道,也许会吧。
但事情已经结束了,再多的假设都没有丝毫意义。
萧梦得最终把视线落到江氏的腹部,道:“郡王妃的选择一直没变,不是吗?”
江氏瞳孔骤然一缩。
萧梦得并没有和她为难的意思,只淡淡的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这蠢,怕是这辈子也改不了的了。一个蠢人,郡王妃对她能报有多大期望?又何必对个蠢人报以太大期望?这世上的人成千上万,总有比我萧梦得容貌更出色,性情更温驯,也更认命的人。”
江氏唇角微翘,对萧梦得道:“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
“不是我诅咒你,你错失郡王爷,以后绝对不会嫁得更好。”
“……”
萧梦得并不反驳:“也许吧,若是郡王妃没别的话了,梦得告退。”
她施施然离开,背影依然纤细美丽,还有年轻姑娘特有的轻盈。
她并没有多苦大仇深的怨念,似乎也并不为日后的前程忧心,有点儿没心没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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