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转眼就是三月。
江老太太这日对江候夫人几个妯娌道:“府里几个孙子、孙女的亲事都差不多了,我看就还有五丫头和梦得丫头的亲事还没个影儿。前些日子仇夫人和我说起闲话,想替仇公子求亲。”
江候夫人无可无不可,江四太太倒是挺感兴趣,问道:“不知道仇太太中意的是谁?”
虽说江五不是她生的,到底是她们这房里的。
仇公子除了相貌和才学,可以说一无是处,若当真把五丫头说给她,倒也是一桩可圈可点的亲事。一个庶女,还想攀多高的亲事?
她自己也有嫡亲女儿,只是年纪还小,她乐得做个贤良大度的嫡母。
江老太太道:“仇太太言语之间很是谦逊,直说不敢高攀了候府。”
江四太太明白了,这么说,中意的是萧梦得。
倒也是,和萧梦得比,江五的容貌确实差了点儿。她倒犯不着为此拈酸,就只是笑了笑,道:“只是不知道外甥女愿意不愿意。”
不说和保宁郡王比,就是和府里的哥儿们比,这个仇公子也相差太悬殊了。
他虽有貌,可男人又不凭借相貌吃饭。他固然有才,但只要没能榜上有名,便是珠藏匣中,一辈子都是不能得见天日的命。
虽说江四太太和萧梦得并无深仇大恨,但人心本就复杂难测,江四太太也很难说没有一点儿看热闹的意思:提亲的人每况愈下,这回真正的现到众人眼里了,就说她有什么资本可骄狂的呢?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看向江候夫人。
江候夫人神色淡淡的,一副万事不管的模样。
诸人都以为萧梦得未必会愿意,毕竟她心性浮浅,贪慕富贵是有目共睹的,岂肯就这么凭白嫁给仇盛那么一个不名一文的白丁?
哪成想派去的嬷嬷很快回来,带来了大家都很意外的答案:“表姑娘答应了。”
虽在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所有的女眷们都唏吁感慨:到底年轻,把男人的相貌未免看得太重了些。
*
既然仇家有心,萧梦得有意,江候府自然乐得把这事儿张罗起来。
仇太太的意思和寻常做娘的没什么区别,固然盼着儿子一朝高中,但更多的还是想让他及早成家。
只是婚姻大事,再急也得按部就班的来。
仇家本就穷,连像样的聘礼都没有,仇太太还想打肿脸充胖子。
其实这样的事不是没有。
江候府到底是萧梦得的外家,倘若男方家贫,女方代为置办聘礼也是常有的事,图的是两家面子上都好看。
江候府手指缝里漏点,就足够仇盛和萧梦得一辈子衣无忧的了。
但仇盛不这么想,他坚决不同意。
他主动向江候爷坦承自己的境况:“承蒙贵府和萧姑娘不弃,愿意和学生结秦晋之好,学生欣喜之余,满是感激。但仇家着实贫微,一应聘礼都难以和寻常人家企及,学生想当面和萧姑娘知会一声,她若无怨,我必恭谨以待,终生不负。她若含怨,也是常情,学生自会再想办法筹措就是。”
江候爷很欣赏仇盛的风骨。
金银都是小事,江家着实不缺,缺的是他的感激。
难得他虽贫微,却并不会为一时的富贵迷了眼,到了这会儿也能坚守自己的原则。如此看来,此子大有可期。
他颔首,道:“两家既能结秦晋之好,可见有缘,你和梦得都是小儿女,难免有些少年意气,有骨气自然是好,但生活不外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虽处处琐碎,却渗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凡事宜把眼光放得长远些,没必要在这些事上较真、纠结。”
仇盛明白,浅浅一笑,道:“学生虽奉行圣贤教导,不敢有违,但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迂腐之人。”
否则也不会说出“若她含怨,我必竭力筹措”之语了。
毕竟萧家再家道中落,人家也是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娇姑娘,既肯答应下嫁,固然是看中他的才华和未来的前程,但也是存着要和他一块儿好好过日子的打算的。
他理当虔敬相待,没必要逼着人家和他在黄连苦水里吃糠咽菜。
江家又不是不给,也不是给不起。
江候夫人亲自出面问萧梦得:“三媒六礼是必需的,萧家没人,可要请托了祁州的萧家长辈替你做主?”
萧梦得道:“不必,仇家是什么样的情形,我早已尽知,我的情况也比仇家强不到哪儿去,舅母不必太过费心,也不必处处和表姐们的相比,一切从简就好。”
她倒识趣。
两人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虽然简薄,倒也顺当,婚期定在第二年五月。
今秋仇盛要下考场,若是出类拔萃,明年春闱可期,到时候洞房花烛和金榜题名两喜并作一喜,不失为人生乐事。
*
既定了亲,逢着节日,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也能见上一面,但人多嘴杂,就算见了面,光顾着害羞了,能匆忙说上两句话已经是奢侈。
仇盛曾经问过萧梦得:“萧姑娘为何会同意在下的求亲?”
他设想过无数答案,其中就包括套话,诸如他素有才学,前程可期之类,也设想过或者她只是单纯的中意他的相貌之类。
萧梦得倒是坦诚,反问他:“这也是我想问的。”
他有更多的选择,好一点儿便是等达官贵人榜下捉婿,再差一点儿,求娶江五,江候府也未必不会答应。
仇盛微带自嘲的道:“自然是仇某有自知之明。”
萧梦得道:“彼此彼此。”
要不怎么说他们俩是同一类人呢,都不掩向上的野心,但同时又都有深重的自卑。
仇盛了然,道:“既如此,仇某已然明白萧姑娘的心意,还有一事,仇某家贫,无力筹措隆重的聘礼,难免辜负了萧姑娘的错爱。”
一旁的表姐妹们在离得不远处窃窃私语,偶尔夹杂着笑声。
萧梦得虽知道她们未必在取笑自己,但众目睽睽之下,和仇盛单独相处,终究有些不好意思,她只能匆匆的道:“我不在乎。”
两人便匆匆而别。
萧梦得不是大话,萧家曾经富极一时,她也算是从小在金银窝里养起来的,可是富贵如烟云,转瞬消散,所以她对财富多寡并不特别看重。
不过她到底还是单纯了些,并没有想过要把自己从前的心迹剖白给仇盛听,也没想过将来他若是从外人那里听说了被扭曲的流言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况且两人相见的机会少之又少,那些事又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
再则,萧梦得总有一种“清者自清”的孤傲,她天真的以为仇盛既然选择她,定然有他非选不可的原则,不必过多辩白。
江候夫人虽有意给他二人大开方便之门,但也不敢过于明显,毕竟若当真出了什么丑事,丢人的还是江候府。
仇盛偶尔会托仇母给萧梦得送点儿小玩意,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有些就是他自己做的,比如一枝簪钗,或者一枝当时的花,再不就是街上随手得来的竹编小玩意儿。
难得颇有意趣。
萧梦得也就回些帕子、鞋袜之类,知道仇盛需要文房四宝更多些,便把自己素日积攒下来的笔墨纸张给他送去。
仇母对萧梦得极是满意。
自家儿子相貌好,郎才女貌,本来就该娶个如此年貌相当的媳妇儿才是,若是娶个相貌寻常,甚至是丑如嫫母的,哪怕家世再好,也难免有辜负自己儿子之嫌。
难得萧梦得并不恃貌生骄,针线活也还凑合,为人又热心,性子也温婉。
*
因着江家姐妹都是定了亲事的,相继都要出嫁,待嫁少女,总是有许多瑰丽的期待,对未来生活也有着自己的描蓦,因此想要买的东西既多又杂,难免往街上跑的时候就多。
萧梦得对未来是懵懂的,而且也深知仇家的境况,因此只单纯做个陪客,一则跟着长长见识,二则帮着出出主意,却并没有多给自己添置什么东西。
姐妹们多,出门就兴师动众,尽显候府风范。萧梦得享受这种虚荣的次数多了,竟渐生厌倦,姐妹们再邀请她,三次里倒有两次都推拒了的。
萧梦得同梧桐道:“你说人真是奇怪,以前竟羡慕世家贵女们雍容、优雅的生活,可现在倒有点儿想念祁州那种简单的生活了。”
梧桐道:“可能是姑娘想家了吧,不都说人年纪越大,越留恋故乡吗?”
萧梦得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哪么大啊?
不过她还是有些感慨:“是啊,明明那是自己最想逃离的地方。”
“落叶归根嘛,不管是好还是坏,因为生于斯,长于斯,总是留有太多的情意。”
萧梦得不说话了。
梧桐问她:“姑娘莫不是想回祁州?”
萧梦得摇头。
回当然是不想回的,但那种滋味很复杂,一时也分辩不清都是什么。
她只轻喃道:“有大半年没见过梦成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儿?”
“听说是候府给他安排了差事。要婢子说这也应当,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个男人,求学又不成,总不能无所事事的混赖着候府过活?怎么也得有个营生。”
好说不好听的,他又是那样的性子,没的让人说他是吸血的蚂蟥。
“希望他真的能成人,好歹借着这个机会,不求他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起码能养活他自己吧?”
我这几天老上火了,
先是口腔溃疡,
才好点儿,又起大火泡,
然后头疼,眼睛疼,太阳穴疼,牙疼……
穿心莲的干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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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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