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072)

江清寒道:“你这话对也不对……不过,除了身契和银子,你还可以替她争取个名分。”

也是,没名没分,生或死都毫无保障。

多可笑?身份尊贵的人,求个名分是为了宗族的荣耀。而身份低微的人,求个名份不过是为了死也能得个体面的保障。

这还真是生就身份不同,所以各自的命就不同。

萧梦得笑得眼泪都落了下来。这年头,人人都活得身不由己。

萧梦得不耻下问的向江清寒请教:“那我该怎么问?怎么管?”

难不成让她亲自去和厉王谈?

她不敢也不愿意见到这个人,这些且放到一边,厉王也未必愿意搭理她。还有,她以什么资格去和厉王交涉并争取?

这会儿的萧梦得懵懵懂懂的,眼神单纯又无邪,让她看起来像个孩子。但也只能是看起来像而已,毕竟她不可能永远不长大。

江清寒并不急着给她拿主意,只点她道:“有些事,无需当事人当面锣对面鼓的对峙。”

事情发生在保宁郡王府,且还有江府在,厉王再位高权重,也不可能不有所顾忌。何况他只是个空有虚名,并无实权的王爷呢?

“所以梧桐的事儿,自有中人代为转寰。”

现在所需要的,不过是她萧梦得一个态度罢了。

萧梦得颔首,表示懂了。

江清寒之所以激她从坚硬的壳子里出来,不是逼她出面解决问题的,只是不想让她一味的龟缩、逃避。

她抬眸看他一眼,又垂眸,道:“多谢。”

有时候生或死的意念就在一线之间。

生的意志丧失殆尽的时候,就像着了魔一样,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进,什么也都感受不到,一门心思的就只有“死”这一执念。

可一旦魔障打破,这世间的声色香味触法便如同阳光一样,无可阻挡地破窗而入,黑暗被逼退,剩下的便又是一个虽残缺但却仍旧活色生香的软丈红尘,可恨又可爱,牵绊良多,缠缠蔓蔓,总有许多不能挥刀斩断的割舍。

*

邹氏从江二姑娘的院里出来。

等候多时的江清月忙满含希望的迎上来,神色间带着迫切,好像邹氏能带给他至高无上的肯定和希望似的。

邹氏不愿意他失望,却也没办法骗他。

她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到了他近前,才微微摇了下头。

江清月眸里的光瞬时就黯淡下来,他烦恼的抓挠着头:“这叫什么事儿?阿娘病着,阿征又……”

邹氏安慰他:“我瞧着二妹妹的精神状态还好,也没就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就只是不肯开口,不过,我估磨着未必是心灰意冷,只是暂时还没想好。”

江清月嗯了一声,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阿桃向来是个豁达、乐观、坚强的姑娘,早晚她会想明白的。”

说是这么说,可事情发生在谁身上谁知道疼,再怎么豁达、乐观、坚强,一时半会儿也得想不开。萧表妹那边不就是?

邹氏轻叹一声,道:“那现下怎么办?”

郡王妃过世,做为娘家的江家竟没一个姐妹过去,落在别人眼里,简直就是笑话,谁不会多想,到底出了什么样的龃龉,会让姐妹们反目,连身后事都不露面?

着实是又凄凉又可悲。

可这也是郡王妃自己作的,正应了那句俗话:临死都不留念想。她以一己私心,将所有的姐妹们得罪了个彻底,谁会心胸宽阔到真的以德报怨的地步?

不过还是那句话,人都没了,邹氏又能说什么?

但到底这是家丑,没个往外到处宣扬的道理,既然想要肉烂在锅里,郡王妃的身后事就不能太过潦草。

娘家姐妹们不肯出面,总不能让长辈们出面?

江清月能有什么好办法,踌躇半晌,道:“你回头再好好劝劝阿桃,只要她有了决断,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劝,邹氏肯定是会劝的,不过心结难解,她也不确定江二姑娘什么时候能想通。

凡事解决起来是需要时机的,原本邹氏还觉得这是个难解的题,不想很快就迎刃而解。

养了两三天,江五和江六的皮外伤好得差不多了,两人都是庶女,江候向江六的姨娘施加压力,又许之以承诺,江六便愿意和解。

江五的身家性命都在府里长辈手里捏着呢,也不可能撑太久,不过拧了两天,态度也缓和下来。

江三太太是老好人,虽因心疼江三姑娘在保宁郡王府崴了脚,受了惊吓,但和江二姑娘、萧梦得比较起来,已经幸运得多的多,好言相劝,江三姑娘也点了头。

连萧梦得都重新活了过来,不再死气沉沉,竟也愿意不计前嫌的给郡王妃做脸。

江二姑娘是最后一个说通的,不过在这之前,她让人给邹氏带话:“我想见见许候爷。”

还真是让江清月猜对了,江二姑娘一旦想通,便是有了决断之时。

*

萧梦得洗了个热水澡,重新换过衣裳,又吃了一顿饱饭。精神气儿重新回到身上,她整个人也像重新活了一回似的。

到这时候,才有心思打量梧桐,也才有心思想着以后。

梧桐含泪而泣,满脸都是欣慰。

萧梦得拉着她的手,未曾开口,眼泪先掉下来,道:“都是我没用……你一个,芭蕉一个,都没护住。”

梧桐跪在萧梦得脚边,哭道:“姑娘可别这么说,天意弄人,这是谁也没办法的事。况且千错万错都是婢子的错,好在如今姑娘大好了,不然婢子如何向老爷、太太交待?”

萧梦得有些茫然了一瞬。

再提起爹娘,不再只有从前的凄惶和怀念,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这世道真的是奇怪。

爹娘在世,她就是铜墙铁壁里的公主,只管无忧无虑的幸福就好,完全察觉不到世间风雨的凄冷和炎凉世态的威逼刀割。

可爹娘不在,城墙坍塌,她就像末世城破的君王,满目都是屠戮之后的尸横遍野和疮痍。

尤其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从前的她仿佛死了,现在的是重新活过来的,却又不那么新。

也许一层一层淬上去的风雨是一重又一重的铁锈,为的是保护那颗太过幼弱的心脏,免受创伤。

可逝者已逝,想再多也没用。

萧梦得惨淡的笑了笑,道:“和你有什么关系?倒是你,因我才遭受此等无妄之灾才是。梧桐,你是怎么想的?”

梧桐不怎么想:“七爷把利害关系都同婢子说了,婢子愿意。”

“你……”萧梦得颇有些不能理解。

“你当真愿意?你可知道那厉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虽贵为王爷,可权势和素质高低并无对应关系,他脾气暴烈,对于女子毫无怜悯和仁慈之心,你就不怕?”

横竖萧梦得是被吓破了胆子的。

她紧拽着梧桐的手,道:“这里只有你我,说什么都没关系,你要是不愿,没人能逼你,大不了我带你回祁州萧家。”

梧桐摇头,道:“婢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事儿没有姑娘想的那样不堪。芭蕉也罢,婢子也罢,以奴婢的身份有如今这样的机缘,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德……”

她这话倒把萧梦得说得无语了。

确实,如果她没遭到厉王的残暴对待,单以她的身份论,能和个王爷攀上关系,也是祖上积德的好事。

何况是梧桐?她一个,芭蕉一个,哪怕只是做妾做通房,都是对于原本出身的质的跨越。这对她们来说从来不是惩罚,而是求而不得的幸事。

倒是她自作多情了。

萧梦得茫然地点点头,固然不能理解,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不能阻挡她们的前程。她喃喃着道:“你能这样想,很好。”

最起码梧桐是满怀希望而去,不像是自己,如今看什么都只有悲剧色彩,做什么好像都带着赴死的决绝,对未来的人生也毫无希望,对于眼前也只有过一天是一天的困顿。

挺好。

人活着,高兴是一天,悲伤也是一天,成天沉浸在抑郁之中,不过是生不如死的行尸走肉,真不如想得开阔一些,豁达一些。

所以人有自知之明从来都是一件幸事,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垂涎自己能力范围内得不到的,只满足于自己当下能抓到的,真的可以做到知足常乐。但凡有意外之喜,那便是三生有幸。

可惜萧梦得能劝旁人,却劝不了自己。

***

办完郡王妃的丧事,江府里很是消沉了一阵儿。养病的养病,养伤的养伤,就是冬至家宴,聚的人都不齐。

江清月邀了江清寒喝酒,酒过三巡,他问江清寒:“萧表妹是什么打算?”

江清寒一脸“你怎么有脸问”的表情。

江清月没躲,对外不是说了吗?受欺负的是萧梦得的丫鬟?一个丫鬟的生死,值得他关注并关心?

犯错的人又不是江清月,江清寒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迁怒,既然江清月“关心”了,他便代答道:“她放了梧桐的身契,认了义妹。保宁郡王带了话,厉王爷对梧桐很是中意,愿意给她个侍妾的名分。”

这都是放到明面上的假象,在意料之中,再说江清月根本不关心一个梧桐的下场,他关心的是萧梦得怎么想:“萧表妹呢?就没别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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