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二姑娘进了屋,发现屋里也收拾得极为简净,虽不至于空空如也,但也有一种主人随时搬走,这里就再没主人的痕迹的感觉。
再看向萧梦得,不禁吓了一跳:“萧表妹,你这是?”
萧梦得头上没戴钗环,只有一头黑鸦鸦的青丝,身上衣裳也特别素净,除了还有些花纹,竟是颜色寡淡。
这哪儿是花朵一样年纪的年轻姑娘?把头发一剃,换上僧服,活脱脱就是出家人。
江二姑娘是聪敏之人,第一时间就猜到了萧梦得的心思:她是真打算出家啊。
难怪七哥会建议她嫁人,否则以她这毫无牵绊的风范,如果不拿世俗中的东西羁绊住她,她可真就要与这尘世脱离关系了。
原本她什么样,和江二姑娘没什么关系,可现在江二姑娘对萧梦得满是愧疚,自然不忍看年纪轻轻的她因一时偏激就走上不归路。
*
萧梦得对于江二姑娘的大惊小怪只回以淡淡的颔首,问:“二姐姐怎么来了?”
就差说“您贵脚踏贱地,有何贵干”了。
江二姑娘理解她对自己的冷淡和疏离,毕竟母亲和姐姐差点儿逼死她,泥人也有三分性,谁也不会再蠢了吧唧的还拿热脸贴冷屁股。
况且她即报着自决于江府的决心,又何必非得和江府的人虚于委蛇?
不过理解虽理解,江二姑娘却并不赞同萧梦得的行事风格。可百人百性,哪儿还能都一样了呢?总有人越挫越勇,也总有人一受打击就一蹶不振。
她自顾自坐下,故意用骄狂的态度反问道:“我为什么来,萧表妹会不知道?”
萧梦得毫不动气,连情绪都没什么起伏,只神色懒散的道:“不知道。”
知道她怕是也要装不知道。
江二姑娘示意阳春等人出去,她故意做出居高临下的施舍仁慈样,道:“我自是为了萧表妹的前程而来。”
萧梦得仍旧只是轻嗯一声,算是知道了。
江二姑娘等了片刻,见她既无自伤,也无自怜,更无怨艾和愤懑,颇有些沉不住气的问:“看来萧表妹早就胸有成竹,为自己的将来做了稳妥的准备?”
萧梦得仍旧一副“你说是就是”的态度。
江二姑娘咬了咬牙,想着七哥说的“谴将不如激将”,横竖好人难做,看来自己今日真的要做回恶人了。
恶人就恶人吧,只要是为了萧表妹好。
江二姑娘轻一挑眉,神情里就带了几分自矜和自傲,道:“想必萧表妹已经听说了,我和保宁郡王的亲事已经有了眉目。”
萧梦得连眼珠都没抬,并不纳罕,也不甚关心。
江二姑娘好一番做作姿态有如明珠投暗,忍不住问:“你就没什么可说的?”
萧梦得摇头,反问:“你想听我说什么?”
到这会儿,她的神色里终于带出了点儿厌烦。
这些人真是可笑,一个一个都想问问她怎么想?她又不是掌管她们运命的神佛,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而已,说实话也好,说假话也罢——实话没人爱听,假话她们听得难道少了——真的有那么重要?
江二姑娘不依不饶:“自然是心里话。”
心里话?萧梦得轻呵了一声,道:“二姐姐玩笑了,你是锦衣貂裘,我则破袄遮身,难不成你还指望我来同情你可怜你?”
“……”
好嘛,这话还真挺刺人。
且不论她说的是实情,当真没资格可怜别人,但单听她这音调,也知道她对保宁郡王,对这桩亲事一点儿都不看好。
还真是心里话。
江二姑娘也会气人,她弯唇一笑道:“我还以为萧表妹会羡慕嫉妒于我。”
呵呵,己之蜜糖,彼之砒霜,她自我感觉未免太过良好。不过萧梦得并不反驳,只淡淡的道:“如人饮水罢了。你好或不好,是你自己的事。”
也是她自己的命和运,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真话听了刺心,假话听了不痛不痒,那么她又为什么非得问?毛病。
“可我倒是羡慕嫉妒萧表妹。”
萧梦得给了江二姑娘一个“你没毛病吧”的眼神?
“一个天天大鱼大肉吃到腻的人,会羡慕嫉妒连个馒头都吃不上的乞丐?”
这形容倒妙,可这才是人性啊。
大鱼大肉吃多了也就不新鲜了,这世上从来都是最难得到的才最稀罕,最金贵。
江二姑娘道:“那谁知道呢,人性本就琢磨不定,要不然怎么会有珍珠翡翠白玉汤的传说?总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她不无讥嘲的道:“不知道该说郡王爷长情,还是该夸萧表妹手段高超,到如今郡王爷对萧表妹仍旧念念不忘,这不,我特来做个说客,只不知萧表妹意下如何?”
萧梦得没有一点儿受宠若惊的模样,相反只有惊悸和溢于言表的嫌恶。
“她没有勾引过保宁郡王”这话,已经说腻了,可旁人始终不信,总有误解,那就随她们。
但“念念不忘”实在不是什么吉祥的词儿,给萧梦得一种骨子里发冷的粘腻,如果非让她形容,这四个字更像吐着信子的毒蛇。
萧梦得眉头紧蹙,显见得十分恶心。
说她现在是草木皆兵一点儿都不夸张,“保宁郡王”就是往日阴霾的开关,一旦提及这个字眼,她就仿佛噩梦重温。
江二姑娘毫不怀疑自己再说得多一点儿,萧梦得会当场吐出来。
不过萧梦得却并没多激愤,只是眼底生出几分淡淡的伤怀和厌倦,问道:“是他让你来的?”
她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值得阅女无数的保宁郡王如此念念不忘,尤其经过了他府上那一遭,身为女子,她已经名节尽失……哦,明白了,大概保宁郡王觉得她已经被玷辱,便失去了从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底气和资格,更该有为奴为妾的自知之明。
江二姑娘道:“也算也不算。”
萧梦得不明白。
江二姑娘坦诚的道:“我不大中意郡王爷这样的男人。”
“可你还是要嫁。”
江二姑娘轻笑了一声,道:“人都不得已,那不过是不得已之下最好的选择。”
萧梦得失笑,到底还是讽刺了一句:“呵,听着多么的不如意。”
人比人得死,好歹她还有选择,且她不得已求其次的选择已经是有些人此生追求都追求不到的极致。可她却这样矫情,真不知让那些走投无路,又毫无选择的女人们该怎么活。
但萧梦得并不怀疑江二姑娘这话的真伪,保宁郡王再尊贵,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所以哪怕将来江二姑娘做到了人人向往的晋王妃,她也未必幸福,因为她终生所求,也不过就是当初所爱良人的发妻。
她那句话没说错,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众生皆苦,人人都不容易。
江二姑娘淡淡的道:“他喜欢谁,想偏宠谁,于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如果能顺了他的心意,换来我想要的好处,我为什么不呢?没有你,也有别人,我防得住一个,还能防得住所有漂亮的姑娘?”
“那你还真通达。”
也许就因为不爱,所以才能如此冷静的权衡弊益,计算得失,也所以才能不嫉不妒。
在这点上,前郡王妃江氏就落了下乘。
可又如何分辨是幸还是不幸呢?在某种程度上,江二姑娘不能得嫁所爱,且小小年纪就已经失去了对爱与被爱的追求,未尝不是个可怜人。但她小小年纪便跳出情爱之外,止于内宅的杀戳,又是一种大善,于她也好,于其他的可怜女人也罢,都是仁慈。
江二姑娘不否认:“肥水不流外人田,能是别人,为什么不能是你?”
“呵呵呵。”萧梦得气得笑起来,道:“我真的谢谢你这么惦记我。”
不过真不用。
“我没有说气话,也不是佛口蛇心,我真是这么想的,也打算这么做。毕竟是嫡亲表姐妹,我终究是乐见你有个好归宿的,所以我此来,既有顺水推舟,也有成人之美。”
江二姑娘这话说得真是诚恳,眼里满含期待的望着萧梦得。
萧梦得动不为所动。
真是个好人呢,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这位二表姐也着实算是煞费苦心。
萧梦得都恨不得给她鼓掌叫好。
可她如今认了命,便不似从前那样容易被激怒,旁人说什么她都不太放在心上,因此她说不上信或不信,只颔首,凉凉的道:“嗯,好歹你们也还算是人,虽然态度嚣张而尖刺,好在还知道当面问一声我愿意与否。”
而不是私底下又使阴私手段。
江二姑娘对于萧梦得的话外之音不愠不恼,只问:“那你又是否愿意呢?”
“不愿意。”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坚决。
江二姑娘劝她:“其实你不必过于拘泥,做妾与否,并不绝对。这世上哪儿有绝对的事?连是非标准都会变,好和坏也可以互相转化,还有什么是不能变的?尤其人生境遇,长则几十年,短则三五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人既要有近忧,又要有远虑,毕竟这不是小事,而是关系着你一生荣辱幸福的再要紧不过的事,慎重固然必要,可冒险也必不可少……”
我又想偷懒了,
明天可能不更新,
我要带孩子去看牙。
发现每次费劲巴力的写一章,
然后一更新存稿就又没了。
像阿堵物一样,存不住,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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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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