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二姑娘用力的揉了揉脸,做了个决定。
别人怎么想怎么做,她管不了,可自己怎么做,又做什么,她还是能控制的。
但也不是不沮丧的。
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尽量弥补萧表妹而已。
可再多的弥补,也不过是图自己的心安,未必是萧表妹自己想要和愿意要的。甚至以她的性情,她肯不肯,能不能接受还是个大问题。
江二姑娘苦涩的笑了笑。
好人难做。
江二姑娘打迭起精神,道:“所以说,我来寻七哥确实是找对了人。诚然知道萧表妹想要什么是重中之重,可也不能一味的听凭她的个人意愿,我想知道,七哥觉得,当下对萧表妹来说最好的出路是什么?”
“嫁人。”
他还真是冷静理智到近乎凉薄。不过这总比无谓的感情用事强。
江二姑娘深吸一口气,道:“我也这么觉得,那么,七哥觉得,什么样的人家最适合萧表妹?”
***
梧桐按照平常的时辰起身,轻敲门问萧梦得:“姑娘可起来了?”
门从里打开,竟然是萧梦得。
梧桐一抬头,见她穿戴已毕,还吓了一跳:“昨儿姑娘出了大半天门,我还当姑娘累着了,要多睡一会儿呢,怎么姑娘起这么早?”
萧梦得让她进来,道:“以后我自己能做的事都我自己来。”
梧桐不解,含笑道:“姑娘是金贵人,哪儿能事事亲力亲为?”
萧梦得神色间有几分倦意,她懒懒的道:“金贵不金贵的,不都得活着吗?别人都能的,我为什么不能?”
说时也不用梧桐帮忙,自己挽了袖子洗手洗脸。
梧桐犹豫了一瞬,还是从旁递了帕子,心有戚戚的道:“姑娘是担心婢子走了,其他人服侍的不尽心吗?其实姑娘可以挑两个中意的,趁婢子在,还能带她们一段时间。凡是人和事,刚开始可能都不大适应,不过磨合一段时间,彼此了解了就好了。”
“不是,也不用。”
梧桐:“……”
更让她意外的还在后头,早饭摆了一桌,和往常一样精致丰富。
萧梦得却只挑了两样素菜吃了,吩咐梧桐:“以后我茹素,也不用特意和府里的厨房说,鱼肉等荤菜你们自去分了就好。”
“姑娘?”梧桐直觉不详,惊异的看着萧梦得,眼圈都红了:“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年纪轻轻的,以后变数多着呢,谁敢说永远就如此了呢?凡事都得往好了想,没有过不去的关坎……”
萧梦得并不解释,只道:“你快去用饭,回头帮我收拾收拾东西。”
梧桐心里七上八下,忐忑难安,情知萧梦得又犯了牛心古怪的病。
到底昨天出什么事了?她还以为七爷带姑娘出去,总是为着她好,想让她散散心,可怎么状态没见好,反倒比从前更吓人了?
梧桐情知劝不动萧梦得,又着急又上,早饭吃得食不知味,有心去寻江清寒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可又惦记着刚才萧梦得说的“帮她收拾东西”,一时像是被扯成了两半。
*
她三两口用完早饭,漱了口,来寻萧梦得。
萧梦得说是让她帮,可其实这会儿已经把大大小小的箱子都掀开了。见梧桐来了,她抬手招呼她:“我大略的总了总,所有身家都在这儿了。也没什么值钱东西……”
梧桐听着心酸,道:“怎么没有?虽说现下都在二爷手里,可二爷总有长大懂事的那一天,他不会一点儿都不分给姑娘的。”
萧梦得反倒笑了,道:“不过是地契和老宅的房契,他姓萧,那东西合该是给他的,我要那玩意做什么?不说他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我把东西分了两份,大头是你的。毕竟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的,只能在这上头多补偿你一点儿。”
梧桐看着那一堆像小山一样摞起来的首饰、布匹。
说实在的,府里没亏待姑娘,别的姑娘该有的,自家姑娘也都有,可越是花团锦簇的摆放这么一堆,越称得姑娘处境凄凉。
她摇头道:“太多了,姑娘的心意婢子心领,可姑娘将来总要出门赴宴、待客,只给婢子一两件留个念想足够。”
萧梦得恍若未闻,又指了一堆簇新的衣裳和几样现成的首饰、布匹,道:“这些是给芭蕉的,也不知道她如今还瞧不瞧得上,劳你替我跑一趟,收不收随她,我只尽了昔日情份便罢。”
这是要做什么啊?
梧桐上前一把拽住萧梦得的袖子,泪眼汪汪的道:“姑娘,您别吓婢子,您这是有了什么打算不成?再不然,婢子哪儿也不去了,姑娘去哪儿,我去哪儿。”
萧梦得倒笑了,抬手轻轻抚过她脸颊,道:“傻子,我能去哪儿?再说了,现在嫁与不嫁,可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了。梧桐……”
她叫了一声,迎着梧桐渴望的目光,一时又有些无语。
良久,她才低声道:“我从来不是个好主子,不能让你们跟着我一荣俱荣,你一个,芭蕉一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给了你们最好的前程。你们别怨我,我也无可奈何……”
梧桐摇头:“姑娘别这么说,婢子早就说过,如今这样,已经是超乎婢子们的所有想像,也已经用尽了婢子们几世的福德。芭蕉想来也是如此,她能给世子爷做妾,那是多大的福份?世子夫人又是个心善的,不说别的,起码她能富贵终老,要是还不知足,那可不就成了白眼狼了么?菩萨也不饶她的。”
“那就好。”
不管她们是真这么想,还是单纯的只是安慰她吧,她们觉得好便再好不过。
总之说来说去,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萧梦得言罢又笑了,道:“以后好好的过你们自己的日子——其实我也不过是白嘱咐,我是个再失败不过的人,一无所成,哪儿有什么经验和道理可传授给你的呢?”
这话越发的不祥了。
萧梦得松开梧桐,道:“你都收走吧,如果不肯要,随便你是给别人还是扔掉,都不必再问我。”
这简直太吓人了。
从前姑娘像敛财的貔貅,不管好的坏的,只要进到手就是她的。
如今倒散漫成了散财童子。
从前那样虽然稍显吝啬和小家子气,可也才有烟火气,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在乎了的模样才更可怕啊。
梧桐忙道:“不不,婢子怎么可能不要,可是姑娘,你都给了婢子,以后你该怎么办?”
萧梦得摆摆手,很是洒脱的道:“人本来就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身外之物,多又如何?少又如何?有又如何?无又如何?从前是我太拘泥,想不开,如今想想……”她摇摇头,很是意气的道:“真的是好无意趣。”
姑娘倒是自嘲上了,可梧桐一点儿都不觉得好笑,她只想哭,偏又哭不出来,想劝,话似乎都已经说尽了,竟是一筹莫展,百无一用。
*
梧桐正没个开交处,听闻江二姑娘来看萧梦得了,忙揩了泪迎出来。
聆风院如今越发的冷清,冷清得都有些萧条的意味了,江二姑娘进院就察觉到了别扭之处,四下打量了一番,终于察觉到了究竟哪里不对。
院子只要住着人,就必然带着主人的主观特色,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不管是为了风雅也罢,为了住着舒适也好,到处都铺陈代表着主人喜好的小物件。
比如她自己的院里就有一架秋千,大缸里养着睡莲和金鱼,廊下有风铃,沿墙一面是紫藤,一面是蔷薇……
聆风院也不例外,可如今,这院里除了原先的山石草木,剩下的东西悉数不见,又是冬天,草木枯疏,若再没人声儿,这院子就像没人住,荒废了多少年一样。
正房外头也没人当值,是以竟不确定萧梦得在不在。
梧桐迎上来,屈膝行礼:“二姑娘您来了?”
江二姑娘注目望向梧桐。
从前她这样的奴婢是入不了江二姑娘的眼的,可这会儿再看,许是心境不同,竟然感想也大不相同。
梧桐和芭蕉本应是萧梦得的左膀右臂,是她最得力的助益,却闹得分崩离析,以至于本就势单力孤的她越发成了个孤家寡人,这算不和算屋漏又遭连阴雨?
萧表妹还真是可怜。
江二姑娘微微一笑,对梧桐道:“还没恭喜梧桐姑娘大喜呢。”
梧桐脸一红,道:“婢子何德何能?不过是主子们仁慈,多承二姑娘惦记,婢子感激不尽。”
江二姑娘很是认真的道:“到底是姑娘家一辈子的终身大事,轻忽不得,我让人给你备了一份薄礼,稍后会有人送来。”
梧桐受宠若惊:“这怎么好让二姑娘破费?”
江二姑娘道:“我和你家姑娘是嫡亲表姐妹,你服侍她这么多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只可惜没能一直陪着她,我也替你们感到遗憾,权当是我替你们家姑娘尽点儿心意。”
真会说话,梧桐不住道谢。
江二姑娘看向正房:“你们姑娘可好?”
“姑娘还好,二姑娘请进。”
梧桐在前头带路,几次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开口。
她没资格请托江二姑娘去开解自家姑娘。
江二姑娘和姑娘交浅言深,话说重了,难免要生出龃龉来。况且姑娘又是油盐不浸的性子,江二姑娘把话说浅了毫无效用。
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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