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厌梨似乎很不习惯这种安静，她瞥了一眼身旁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许诺，主动挑起了话头，语气带着点好奇：“你家住哪个小区？”
“榆安巷那边。”许诺回答得很简略。
“榆安巷……”季厌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地理位置，离学校不远，是一片老居民区。她没多问，转而说道：“那还好，不算太绕路。”她语气自然，仿佛送同桌回家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走了一段，季厌梨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动作流畅地解锁，点开微信二维码界面，递到许诺面前：“喏，加一下。方便联系……补课的事情。”
许诺看着那屏幕光洁、款式最新的手机，又看了看季厌梨理所当然的表情，她顿了顿，也从自己的书包侧袋里拿出手机。那是一款略显陈旧的基础款智能机，屏幕边缘有细微的磨损痕迹。
季厌梨目光扫过，随口问了一句：“你这手机……用了挺久了吧？”她语气里没有鄙夷，只是纯粹的好奇。
许诺“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默默点开自己的微信，扫描了季厌梨的二维码。添加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季厌梨收回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新出现的、头像是一片纯黑、昵称只有一个简单的“诺”字的联系人，嘴角弯了弯。她手指飞快地操作了几下。
“明天周六放假，”她一边说，一边将手机屏幕转向许诺，上面显示着一个定位地址，是栀白市有名的临江别墅区——“江屿枫庭”，“你明天上午有空的话，直接过来吧，这里安静，适合学习。”她语气平常，仿佛邀请人去家里是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许诺看着那个代表着与她日常生活截然不同世界的地址，眼神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点了点头：“好，几点？”
“十点吧，不用太早。”季厌梨收起手机，“到了门口跟保安说找A07栋季家，或者直接打我电话都行。”
说着话，榆安巷的入口已经近在眼前。那是一条略显狭窄但还算干净的巷子，两旁是有些年头的居民楼。
“我到了。”许诺在巷口停下脚步。
“行，”季厌梨也站定，冲她挥挥手，“那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许诺转身走进巷子，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楼宇的阴影里，季厌梨才收回目光。她站在原地，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陈叔，是我。嗯，来接我一下吧，我在榆安巷路口。”
挂了电话，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晚霞渐褪，天际泛着蓝灰色。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又像是开启了一段未知的旅程。
她低头，点开那个纯黑色的头像，发了条消息过去：
「到了说一声。」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动，回复很简单：
「嗯。」
季厌梨看着那个“嗯”字，忍不住笑了笑。这个许诺，还真是……惜字如金。
司机很快将车停在了路边。季厌梨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舒适的空调驱散了晚风的微凉。她靠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渐渐亮起灯火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入江屿枫庭，停在A07栋门前。季厌梨拎着书包下车，对着驾驶座的陈叔道了谢，便快步穿过庭院，推开家门。
玄关暖黄的灯光瞬间包裹住她，驱散了夜间的微寒。家里一如既往地整洁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氛。
“梨梨回来啦？”母亲温柔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她正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见到女儿，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走过来，接过她的书包，略带担忧地端详着她，“今天怎么这么晚？打你电话也没接。”
季厌梨这才想起之前因为心情烦闷把手机调了静音，她吐了吐舌头，换上柔软的室内拖鞋：“没事妈妈，就是……在学校多待了会儿，跟同学讨论题目。”她含糊地解释，下意识隐瞒了小巷里发生的事。
“下次记得提前跟家里说一声，免得我们担心。”母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语气里是惯常的宠溺。
这时，父亲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穿着家居服，戴着金丝边眼镜，神色比白天温和许多，但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回来了？月考成绩应该出来了吧。”
该来的总会来。季厌梨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努力维持着轻松，跟着父母走向餐厅。精致的菜肴已经摆上桌。
三人落座，季厌梨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有些食不知味。父亲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用餐，直到用餐过半，才再次开口，语气平稳：“成绩单呢？我看看。”
季厌梨放下筷子，从书包里拿出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成绩单，递了过去，指尖微微蜷缩。
父亲接过，展开，目光从上到下快速扫过。看到前面几近满分的科目时，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而，当视线落到物理那一栏时，他眉头微微蹙起。
餐厅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
季厌梨的心提了起来，等待着预料中的、哪怕只是细微的失望。
然而，父亲只是将成绩单轻轻放在桌上，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看向她，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和：“总体不错，保持了水准。物理这块，是遇到困难了？”
季厌梨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父亲并没有责怪意味的眼睛。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闷：“嗯，有点没开窍。”
“没关系，”父亲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点难得的宽慰，“一次考试说明不了什么，找到问题所在，解决它就好。需要请老师吗？”
“不用！”季厌梨立刻摇头，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我同桌物理很好，她答应帮我补习。”
母亲在一旁微笑着夹了块她爱吃的糖醋排骨放进她碗里：“就是上次你提到的那个叫……许诺的同学？能互相帮助是好事。梨梨，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爸爸妈妈相信你。”
这意料之外的安慰让季厌梨鼻尖微微发酸。她一直以为父母只看重那个“最好”的结果，原来他们也看得到她的努力和偶尔的挫败。
“嗯，我知道。”她低下头，用力扒了一口饭，掩饰住眼底泛起的微热。
父亲看着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我和你妈妈明天一早要出差，大概去一周。你在家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给我们打电话，或者找陈叔和阿姨。”
母亲也补充道：“对，已经跟阿姨交代好了。你安心学习，和同学好好相处。”
父母要出差了。这意味着接下来的一周，这栋大房子里大部分时间又只有她一个人。若是平时，她或许会觉得有些空落，但此刻，她心里却莫名地松了口气，紧接着，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也许，可以更方便地邀请许诺来家里补课了？
“哦，好，你们路上小心。”季厌梨点点头，压下心里那点雀跃。
晚餐在一种罕见的、带着温和关怀的氛围中结束。
夜色渐深，季家的别墅灯火通明，却依旧显得有些空旷。季厌梨换下校服，穿着丝质睡袍，窝在自己房间柔软的沙发里，刚吹干的头发蓬松地散在肩头。窗外是寂静的庭院，与傍晚时分那条喧闹过后又归于沉寂的小巷仿佛是兩個世界。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是和许诺那个纯黑色头像的对话框。指尖悬停片刻，她还是发了条消息过去：
「我到家了。」
发送成功后，她将手机放到一边，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看，目光却有些游离，时不时瞥向静默的手机。
大约过了十分钟，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许诺：「嗯。」
一如既往的简洁。
季厌梨看着那个“嗯”字，几乎能想象出对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她正想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比如调侃一下今晚的“英雄救美”，或者问问她物理作业写完没有，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第二条消息跳了出来：
「今天，谢谢你。」
季厌梨微微一怔。这句道谢，比傍晚在巷口时那句低不可闻的“谢谢”要清晰得多，透过冰冷的屏幕，似乎也能感受到一丝郑重的意味。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第三条消息紧随而至：
「你没事吧？」
季厌梨看着这四个字，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她想起自己挡在许诺身前时，那几个男生不善的眼神，以及自己强装镇定时其实微微发颤的指尖。原来，这个看起来冷冰冰、反应似乎总是慢半拍的同桌，都注意到了。
她以为只有自己在担心对方是否受了惊吓，却没想到，对方也在担心她是否被那些混混纠缠而受到影响。
一种陌生的、暖融融的情绪缓缓流淌开来，驱散了房间里无形的清冷。
她放下杂志，捧着手机，认真地打字：
「我没事呀，那几个家伙一看就外强中干，被我几句话就吓跑啦！」后面跟了一个得意的小狗表情。
「倒是你，没被吓到吧？以后放学要是再遇到那种人，直接给我打电话，或者在校门口等我一起走。」
发送过去后，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对了，说好的补课可不能反悔！明天周末，我家。」
这次，许诺回复得比之前快了一些：
「没吓到。」
季厌梨在心里撇撇嘴，表示不信。
「明天上午，你家见。」
「好，那就明天上午十点，市图书馆门口见！」
「早点休息哦，小许老师~明天可要靠你拯救我的物理了！[猫猫双手合十.jpg]」
放下手机，季厌梨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夜空中有零星的几颗星星。她觉得，这个春天，好像真的开始变得有点不一样了。那个叫许诺的同桌，似乎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冰冷坚硬。
至少，她会发消息关心人。
这一点发现，让季厌梨的心情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漾开了一圈圈轻柔的涟漪。
明天，会是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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