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春二月,南疆的竹林仍是郁郁葱葱,风一晃过竹叶簌簌而下。

一辆朴素的马车静静地停在竹林尽头的山脚下,驾车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嘴里叼着根不知名野草,享受着难得遇见的好日头。

“公子,你真觉得那个小丫头有胆量跟来啊!跟着我们这两个她提防得很的人远去大漠?”少年身上穿着内敛的深蓝劲装,性子却大大相反。

“要不咱们别等了吧,这都几个时辰了,那丫头肯定不会来了。再说,来了又有何用,你这次来,请的是她爹出山,又不是她,她爹都回绝你了,拐个小丫头走算怎么回事啊?不如咱们早日启程归家,也省得仙女姐姐独在大漠寂寞。”

少年难免有些不耐烦,想起了让自己挂念的人转而眼神炙热的望着车内人诚恳建议。

车里的人一袭白衣闭目养神,似乎并未认真听少年讲话,但微动的耳朵能看出方才少年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由远而近的马蹄声伴着女子驱使时的娇喝,尖细不失稚嫩“驾,驾,喂,你们两个,等等我啊,不是说带我见识见识山外景象的吗?”

主子还没发话,少年就火急火燎的扭头望向飞扬尘土中疾驰而来的人,“你这丫头,明明是你来迟了,让我们一通好等,怎得还理直气壮?”

来人一身嫩黄色衣裙,明媚如今日暖阳,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许是因为急着赶来,发髻都没来得及细细打理,又遭风吹,显得潦草,令人发笑。

“既然答应了你们,我贺春棠从不食言,不过,”小姑娘坐在马上往车里够着身子探问车上男子,“你答应我的事也别忘记,若是到了北槃,我还没见识到你的能力,是否能够真正做到答应我的承诺,我可是不会当冤大头的,定要抛下你们,立马回来南疆的。”

“依姑娘所言,文澜到时必不阻拦,反而会派我身边这位武力超群的随从护送姑娘回来。”

两人同时忽略了身边蓝衣少年的不满,定下所谓“盟约”,合作愉快。

其实,此事还要从两日前说起,或许再远一点,要从柳文澜作为质子被送入大漠说起,罢了,左右往事因缘来日可缓缓叙来,现下便从短时念起。

南疆青淙山上,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里,任谁都不会联想到曾经门客如云、桃李满门、运筹帷幄的北槃丞相,更不会想到这位风云人物此刻正双手插腰毫无形象的指着自己的独女气的良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逆女,诶呦,逆女啊,我……我,诶呀,贺春棠!”

地上跪着的小姑娘时不时动弹几下,缓一缓自己有些麻木的双腿,歪七扭八的姿势偏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向自己悠哉悠哉看戏的阿娘,寻求帮助。

虽说是二月,但南疆四季不分明,于人而言,常年温暖的气候模糊了感官,渐渐遗忘岁月,不知今夕何年。

悄摸逗弄着头顶飘然而下的几片玉兰春的花瓣,贺春棠自己跟自己玩的倒是不亦乐乎。

“贺老头,行啦,我看自从来了这青淙山,你这嘴就不似从前那般利索了,阿棠倒是遗传了你的能说会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就别整天上赶着被自己的女儿折磨,也服服老,你算算,阿棠今年也有十三了吧,一转眼,我们躲到这深山老林都十四年了啊!十四年,咱们还有多少个十四年好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再看一看故土啊!”

钗荆裙布的妇人坐在摇椅上慢悠悠的晃,无奈看着父女俩从中调解,语气里满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也不忘瞪上两眼今日闹剧的罪魁祸首。

“夫人呐,你也不必伤心,为夫不和这丫头计较了。”贺老爹知道贺夫人这是又想起不堪回首的在北槃最后的日子,想起了两人一路颠沛流离逃命来到南疆的日子,想起了多年未见音信全无散落各地的亲人,说是故土,那故土对他们二人现在来说实无何物可恋。

贺老爹本还想安慰夫人几句,谁道竟情难自禁地感叹起自身来,“想我贺耀祖布衣出身,凭借聪明才智一跃成为北槃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丞相……”

“谁知道如今却流落异乡,可悲可叹啊,隐居在此其实倒也轻快,不受尘世烦扰,时不时去山下学堂授授课,平常就陪着夫人在院子里种种花练练字啊!”

贺春棠小幅度的捶了捶自己的小腿肚,翻个大白眼,面不改色的顺着她爹做着口型和她爹一起复述出她耳朵都听出茧子的话。

“行了,起来吧,瞧你那样,要不是你出生在我和夫人来到青淙山之后,我都要怀疑你贺春棠是不是我贺耀祖的亲女了,成日里招猫逗狗,上树下河的,不提也罢。”

贺老爹一拂袖,一转头对上贺夫人刀子一样的目光,浑身一颤,不好,我命休矣。贺夫人总是对贺老爹耳提命面的就是不许打击贺春棠的自信,有错可以罚,何必说那些戳人心口的虚言呢?

得了赦令的贺春棠才不管她爹即将要面对狂风暴雨呢,逃也似的跑出了小院往山下去了,至于那些话,贺春棠有她自己理解方式和对待方式。

贺春棠,从小听着她爹贺老头讲述他那些光辉事迹长大,且说他文成武就,在昔日的北槃朝堂上那叫一个呼风唤雨,一次宴会和她娘北槃数一数二家族的嫡女一见钟情迅速结为连理,婚后三年恩爱非常却无所出,不料北槃风云变幻,新帝一朝登基,夫妻两人沦为阶下囚,幸好贺老爹大权在握之时护佑了不少忠臣也提拔了不少得意门生,两人才能有惊无险逃出生天,来到远离北槃的南疆在青淙山上安了家,之后不到一年,她就出生了。

贺老头时常念叨,也不知该说贺春棠是聪明还是愚笨,说她愚笨吧,爹娘叱咤北槃的时候不投胎,非等到两人清贫无依之后才姗姗来迟,可转念一想,她又逃过一劫不必随着爹娘四处漂泊直等到两人生活安定之后再来这人世间一探究竟。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事,重要的是贺老爹即将迎来的稀客,打从贺春棠出世起,就没见过有人如此重礼节的来看望她爹,到前还需先修书一封预告一下。

贺春棠这人吧,虽然平常不学无术、“无恶不作”,但家学渊源在那儿摆着呢,奈何天纵英才,那脑子叫一个灵光啊加上三寸不乱之舌,诓遍山下学堂无敌手!

贺春棠从小耳濡目染的,也是有些自命不凡的,于是树立了远大理想:总有一日,她要像贺老头一样站在北槃朝臣至高无上的位置并且成为女子为官的第一人。

然而现实是骨感的,别说去北槃了,就是青淙山,贺老头都不常让她下山,唉,大业未成崩于始,她贺春棠只好在青淙山里小范围施展拳脚,山下学堂不说全部至少三分之二都是她的小弟,至于剩下那三分之一不提也罢个个都是她爹的得意门生品学兼优的。

“阿棠,来,这些钱拿着。”贺夫人拎着一吊子铜板放到贺春棠手上,贺春棠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了,满眼的都是金光啊,长这么大,她还没见过这么多银钱呢,更别提拥有了。

“阿棠,明日你阿爹有贵客要来,怕你胡闹,正好半月以来爹娘总是拘着你,你都不曾离家过,明日你去山下集市好好逛逛,遇到有喜欢的就买。”

贺春棠垂下眼眸,不敢看她娘,摸了摸鼻子,她爹确实不让她离开家门但背地里趁着夫妻俩没在,她都记不清偷溜下山多少次了,也是她运气好,一次都没被逮住过。

“阿娘啊,我们是不是要回北槃啦?”贺春棠想起昨日在贺老爹书房无意间发现的书信,心直口快的试探。

昨日,她不就是应几个小弟的强烈要求悄摸透了一把贺老头准备的月中试题,谁承想她那些个小弟也是不够灵光竟然全填的她告诉的正确答案,这不一下就被她爹抓住供出她这个“罪魁祸首”来,之后就是一顿斥责呐。有时候人真挺无奈的,怎么会碰上且恰巧结交了这么一群傻队友呢!

贺春棠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要看贺老头的信函的,实在是那张纸一看就不是青淙山上该出现的东西,就这落后山村能有人用得起那么昂贵的纸张嘛,她这才没忍住小小的看了看。

“阿棠,北槃不是个好地方,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北槃的皇城,那里确实纸醉金迷,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人一掷千金输得一派涂地,也有人抬手须臾飞黄腾达。”

贺夫人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一下两下,“但阿娘生在那里长在那里,那里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好地方却实伏危机,阿娘的私心是并不想我的小阿棠去往那里的,不过只要你想,阿娘也是支持的,人总是要见识一番的,去看看阿爹阿娘曾经安身立命的地方对你来说会大有裨益的,有些事情你亲眼见过才会明白才会改变。”

“好了,阿棠,去收拾收拾吧!”贺夫人吩咐了女儿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抹眼眶。

贺春棠觉得她们大抵是要离开了,否则阿娘怎么一副伤感模样还让她收拾好东西。

那是贺春棠第一次见到柳文澜,她从没见过这般矫情的男子,头上戴着个斗笠,个大男人还怕见人嘛,倒像是一个闺阁小姐了,尤其是在那洁白衣袍的衬托下如不染尘埃的圣女。

她实在好奇得很,揣好刚到手还没捂热的钱财,舍下逛集市的快乐,费尽力气爬上前院的墙,贺老爹贺夫人双双见客去了,没人注意到墙院上突然冒出来的脑袋。

只可惜,他们三人即便是坐在院子里,贺春棠也实在听不清话语,更看不清白衣男子的真容。

“瞧瞧啊,”贺春棠只觉得脑袋一痛,就听见少年朝气蓬勃的玩笑声,“抓到小贼喽!”

贺春棠下意识的去摸痛处,两手一松,倒忘了自己是何处境,真是悲催,那么大个人直直从墙头摔了下去,上演一出消失**,底下的少年也是榆木脑袋,都不知道学学画本子上的英雄救美一见钟情的戏码,还乐乐呵呵的看笑话呢。

紧接着抬头就是跌入一双细长深情的眼睛里,贺春棠顾不上自己疼的厉害的身子,仓皇爬起,伸手就要去捂面前这个看着就玩世不恭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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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江山
连载中意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