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明赐下的丰沃土地之上，信仰日神的众人高兴地看着那些挂满了果实的树木，在他们的头顶是永远灿烂的太阳，在他们的脚下是芬芳的葡萄，他们沉浸在这美好的乐园之中，而战败的人们则被在一旁被米娅用藤蔓束缚住，脸色苍白，眼神绝望。
唯一让这些俘虏感到稍许欣慰的就是战胜部落的神明不用人祭，那他们至少不用死得那么痛苦，死后也能得到安息。
米娅在和一群人恭恭敬敬地送走日神伊安之后，她情不自禁地暗自打了哈欠，转过身对同样疲倦的众人道：“大家也几天没有睡觉了，先各自回去休息吧。今晚，我们会举行宴会。”
众人在经过几天的高度紧张的备战与今日的一番生死搏斗之后，精神骤然放松，身体也疲倦了下来。
这些人纷纷拿起手中的武器向各自的屋子走去，一时间，只剩一群之前负责后勤的人留下来搬运尸体打扫战场。
在一群人搬运尸体的背景之下，即使是现在仍是太阳高照，清风缓缓，但是空气中还未散去的血腥气还是让人感到悲伤。
此时的人类相信人死后会有灵魂，他们会在神明的庇佑之下永生，但是身为灵魂之神的伊安知道人死后一无所有，死者的灵魂只有生前的执念以及亲人落下的眼泪。他们已经不再是他们亲人所思恋的那个人，他们永远的留在了昨日，明日是属于生者的。
然而，伊安愿意给人类一个美丽的谎言，给生者一个安慰。
今日伊安在众神面前屠了兰西平原四分之一的大小神明，相当于向此地的神明宣告了自己的武力，所以在一般情况之下，普通的神明也会顾及伊安，不会来招惹这个部落。而伊安的信徒去获取这些神明手中的资源时也会轻松一些。
半个月前的鳄鱼食人之事，人类只会认为一个部落饲养的鳄鱼跑了下来刚好吃了一个小孩，但身为神明的伊安知道，这是鳄神伊凡以及它身后的兰西神明对伊安这位外来太阳神的实力试探。如果当时伊安懦弱没有反击，或者说实力不够的话，那他们绝对不介意重新为这个世界换一位太阳神。
因此，今日之战，在伊安率领信众东迁至兰西平原时便已经埋下了伏笔，她不能避，也不想避。
在那些人搬运尸体的时候，米娅特意对这些人嘱咐道：“你们记得不要把他们埋在靠近水源和人们居住的地方，记得要埋深一点。如果你们犯了禁忌，波蒂斯女神会不高兴的，她会给人类降下恐怖的灾祸。”米娅担心这些人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随意把尸体扔到丛林里，于是特意搬出他们眼中代表死亡的波蒂斯来吓唬他们。
最近气温渐渐升高，再加上已经到来的雨季，这正是细菌病毒泛滥的好时候，这些尸体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一场可怕的瘟疫。
米娅不是没有考虑过直接火葬，只是现在的巫术诅咒千奇百怪，其中就有烈火会使死者受罪一说，而且将一个人烧成骨灰的成本可是要比直接土葬的成本要高上许多。
现在部落中不是拿不出那么多木柴，但是现在要用到木柴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烧陶、制碳、平日里的饮食起居、还有之后的青铜制作，都需要木柴。米娅不可能把这些木材都用在这些死去的人身上。
所以，一切神秘的巫术宗教都要屈服于现实，死者要让路于生者。简单来说，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钱来搞这么多花哨的东西。
“石，你等会去看看。如果有人不按照我说的做，就抽他几下，让他少吃几天饭，清醒一下。”米娅侧头对身旁的石小声地叮嘱。
“是。”石认真地回答道。
就在米娅和石说话的时候，本部落战死的人差不多已经清理完毕，而那些外来者的尸体却一时让人犯了难，他们对米娅招手喊道：“米娅先知，这些尸体怎么办啊？”
在旁神情呆滞的人们瞬时抬起头，用祈求的目光看着米娅一行人，其中又带有一丝丝绝望。
因为在战争之后侮辱死者是很常见的事，战胜的部落一般会对战败部落的亡灵进行仪式上的诅咒，比如祭司将刀刃插入位高权重女性的子宫，他们相信这样的仪式可以使一个部落不再有新生儿诞生，彻底斩草除根。
米娅装作没有看见那些人祈求的眼神，若无其事道；“也埋了吧，但是不要和我们的人埋在一起，重新再找一个地方。他们的灵魂会回归大地，不死之国的女主人会审判他们的罪恶。”
众人一听米娅的要求刚开始是有些不高兴的，毕竟有不少本部落的人死在这场战争之中，在他们眼中这些外来者不配享受和他们一样的待遇，但是在听到米娅后面的解释之后，他们瞬间高兴起来，利索地抬着尸体往丛林深处走去。他们给这些人挖坑甚至也挖得更深一些，好让波蒂斯女神早日惩罚这些灵魂。
那些俘虏在听到米娅的说辞之后，也纷纷松了一口气，垂下自己的头颅，如同一位位被强行压在处刑台上的犯人，等待着命运铡刀的落下。
在忙活了几个小时后，太阳逐渐偏西，这里的上百具尸体已经被人打扫干净，米娅让人撒着她提前准备好的生石灰。
下午的阳光之下，地上雪白一片，如同死者的骨灰，亦如冬季的新雪。
而那些人似乎也把这个当成是一项神圣的仪式，一边撒着这些雪白的石灰，一边念着伊安和波蒂斯的神名。
因为米娅和他们说过，撒这些东西可以让部落里的人身体健康，不会有疫病发生。
他们在心中感恩米娅先知把如此重要的巫术交给他们，默默祈求伊安能让米娅在人间留得更久一些。
……
而俘虏那边却不怎么好过，米娅在粗暴地将他们捆束起来后，就不再管他们，只有路过的几人会朝他们故意朝他们丢几块石头，有个俘虏甚至被砸青了眼眶，而留在原地看守这些俘虏的叶则对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受伤的俘虏不是伊安的信徒，因此他们并没有得到伊安的恩赐，而叶等人又不可能给他们找来草药医治，因此土地之上流满了他们的鲜血。最后，伤口已经流不出血来，但是带给他们的疼痛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朱莉如她的族人一般被藤蔓束缚住，但幸好没有受太重的伤，只是左臂被石用刀划开了一道血口，露出猩红的血肉，她强行忍耐着饥渴以及头顶太阳的暴晒，勉强支撑着母亲的身体，让母亲不至于倒下去。
她的神明已经战败，身为祭司的母亲重伤，自己和族人也成为了其他部落的俘虏，她的一生才刚刚开头，便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之中。
如果不出意料，她将和她的部落一起成为这个部落最低贱的奴隶。
“朱莉，他们为什么要撒那些灰啊？他们是在使什么巫术吗？”此时一个人好奇地开口问道。没办法，他们实在是太无聊了，即使接下来是死亡，他们也想在死前找点乐子做做。
“不知道，我又不是这里的祭司。”朱莉恼怒道。
“朱莉，你的怒火能使山石摇动，可惜你还是和我们一样被困在这里，就像一只被人抓住的鸟雀。”那人的脸上明显挂不住，随即嘲讽道。
“你……”朱莉气结，她还只是一位少女，无法面对如此的羞辱，她不顾自己失血过多的状况，想回击这样的羞辱。
这时，朱莉身上突然传来一阵摩擦声，阻止了朱莉接下来与人的争吵。
“母亲，你醒了！”朱莉惊喜道。
“祭司大人……”
“祭司大人……”
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呼喊着这位年过四十的老祭司，企图她能带他们走出眼下的困境。
然而，这位女祭司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神明死了。”霎时，一半的人白了脸色。
而她的第二句话是“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们的祭司。”
这位平日里受人尊重的老祭司，平静地说出了如此爆炸的消息，然后转头对自己的女儿朱莉说：“朱莉，杀了我。一切过错都是我造成的，我的头颅会是最好的献礼。”
这位老人如同早已知道了一切真相的预言者，平静地决定着众人和自己的结局。
她是一头老牛，生前被神明劳役工作，死后还要散发自己的最后价值，她的眼珠混浊中透着清明，带着对人世的眷念与对自己族人的慈爱，如同一潭古老的湖水。
“母亲……”朱莉痛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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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替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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