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陛下,臣自是一万个放心。”
林肖将虽是大合第一武将,却与其他军人的粗狂不同,他的声音很是寡淡,带着一点点鼻音,显得整个人更加地松散,
“可杳小姐嘛……林某可说不好,昔日在侯府时就爱丢三落四,别是一个不小心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遗失了,即便是打退了薄甘,这军功也抵不得此罪。”
林肖将看似说的暧昧,实则是在挑衅。若是寻常女子听了如此有损清誉的话,羞愧落泪,哪怕贞洁些的也会当场血溅三尺。
夏帝见状刚想开口维护一下未来的儿媳,谁料咱们这位刚打了胜仗的骠骑卫上将军丝毫不慌,面对天策上将当众为难,面无表情地回道:“林天策多虑了,保管物品贵在用心,心之较轻重,顽石玉翡各不相同,莫非大人自诩天潢贵胄?”
好家伙!竟然直接问林肖将认为自己可与陛下比肩?
这要是回答是,当堂下狱便都是轻的。
看来之前她说过在万宁侯府十年被禁足是真的,杳小姐不仅主动退婚,而且在朝堂上更是不遗余力地攻击林肖将。
果然,林肖将并没有再说话。
底下文官心中多了一丝爽快,以往哪位大人能从这信口雌黄巧言善辩的林天策口中得到便宜?现今竟然栽倒在一个小姑娘的三言两语之下!
杳丞相有此女,顶生十个儿子啊!
夏帝笑呵呵地,似是全然瞧不见二人之间的电光火石,依旧满口善言道:
“二位爱卿都是国之英才,如此和睦,朕心甚慰。”
“宁儿啊。”
杳闻宁:“臣女在。”
“想要什么赏赐?尽管道来!”
额前的碎发微动,杳闻宁垂下眼眸,抱拳:“臣女尚年幼,担不起高官厚禄,是以臣女在此,但求一个学习的机会。”
皇帝有些疑惑:“你想进翰林院?”
“臣女
……
不,
臣。”
杳闻宁声音坚定,单膝下跪,
“想进国子监受贤士教诲,将来可为陛下分忧。”
“你……只想成为一名监生?”皇上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又点头称赞道:“好呀,没有被一时的荣耀冲昏了头,已有官职却选择返璞归真,脚踏实地,实乃可造之材!然……”
皇帝话锋一转,跪在下面的杳闻宁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你既已是从三品,再去做学子不太合理,朕便封你为国子监监丞,司监务,平时可便宜问学。你看如何?”
殿下女子听了,掩在拳下的嘴角浅浅地勾起,然后俯下身去。
“谢主隆恩。”
杳闻宁刚起身,只听见一旁传来一句冷嘲热讽地恭喜:
“祝贺杳将军——不仅打了胜仗,进了国子监,还得了将的一半盛林军……”
“欸?不如这样,吏部尚书大人刚还想请盛林军帮忙捉拿逆贼林霜,杳将军刚从岭南归朝,想必比将更熟悉,不如请杳将军出手?”
“你说是吧,尚书大人?”
本来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吏部尚书猛然与林肖将的回眸对视,吓得身子一紧。
“尚书大人?”
面对林肖将的一再催促,吏部尚书将头埋在举起的双臂之间,两条腿在官服下抖个不停。
“林霜?”杳闻宁一向面若冰霜,即使疑问时也不过是抬起脸,眼睛一眨一眨地看向夏帝。
“臣在岭南道确有耳闻。可惜臣未参加卜染尘公子的请宴,只是听尹将军说节度使府出现了霜花贴,而后人就没了。”
“是的。”一旁的尹呼安上前来,抱拳,“当晚卑职确实在场,不过事情发生在后院,卑职在宴会厅中只见霜花贴,死讯由府中下人带至厅中,节度使听后悲痛欲绝,便遣走了宾客散了宴席。”
“哦?”林肖将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问道,“霜花贴?这倒是未曾听尚书大人讲过,请问那贴上写了什么?”
尹呼安禀道:
战乱是掩,官父为护,夺人稚儿,敛财国难,非尽人事,以致民怨。”
“槐月十六日子时。”
“上既无天听,林霜剑却行。”
话音刚落,
“放肆!”
霜花贴的内容激起文官的愤愤不平,纷纷怒斥其狂妄:
“竟然敢说无天听?当陛下是什么了?当我等节制各方的官员是什么了?!”
“尔等竖子以剑比天,何其可笑?!”
“狂悖之徒!”
“陛下!此子觉不能姑息啊!”
“是啊陛下,请将此事彻查到底,还各大人一个清白吧!!!”
“陛下——”
殿中唾骂声不止,这时,殿门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惊慌失措地跌了进来,一下跪扑在殿前,发出痛苦的哀嚎声:“陛下——请陛下救救,救救小儿吧!”
众人定睛一看,此人不是礼部尚书马大人吗?怎的如此狼狈?
皇帝是今日第一次露出严肃的表情:“爱卿快快请起,究竟发生了何事?”
“陛下。”礼部尚书年岁也不小了,几根白发凌乱地垂在鬓角,看起来何等凄凉,“小儿……小儿收到了霜花贴!”
“什么?!贼人竟然都到了皇城脚下了?”
“陛下请速派人将其捉拿!”
吏部尚书嘴上与同僚们附和着,心中却暗道一声可惜。
可当务之急,便是阻止盛林军入京!
眼见林肖将有了抬手抱拳发言之势,吏部尚书马上站了出来:“陛下,既然林霜就在这上京城中,不若让京兆府日常搜捕,派禁军保护马公子,便宜捉拿,也可护大臣家眷无虞。”
礼部尚书听了赶紧求夏帝:“看在臣为了陛下鞠躬尽瘁的份上,也看在已故太后的面子上,请陛下派禁军保护我儿!臣只有这一子,没了他,我马家可就断了香火传承了啊……”
礼部尚书痛心疾首,几度昏厥。
这时,杳闻宁抢先林肖将一步,也开口了:“陛下,臣也赞同两位尚书大人所请,盛林军进京太过招摇,不如让禁军出马,听闻禁军大统领田小佃是往佶元年的武状元,想必武艺不凡,由他出面,定能将林霜这种江湖贼子活捉审问。”
“言之有理,就这么办!”
这话似乎说到了夏帝的心坎上,大手一拍扶手,立刻敲定了此事。
“陛下圣明——”
大臣们纷纷称赞行礼,礼部尚书也松了一口气,由太监们搀扶着出了殿。
只有一向放荡不羁的林肖将神情凝重,在众人未察觉的时候,盯着面无表情的杳闻宁良久。
可她静静站在那里,周围的嘈杂似是与她都无关一般。
也不曾看向他。
……
天朗气清,皋月的春已经显了斑斓色彩。
相府,后院,
本来宁静的院中突然想起了一声突兀的叫喊。
“不好了!娘!”
杳新翰急急忙忙地冲进屋子里,惊得后荷呛了一口茶水。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闯进来的儿子,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何事?”
“杳闻宁……”
“杳闻宁活着回来了!!”
不一会儿消息传遍的整个丞相府。
一向冷清的门口甚是热闹,昔日不待见她的兄弟姊妹竟齐刷刷地都出现了。
杳闻宁还未下马,他们就远远地围了过来。
“阿姊回来啦!”
“你可终于回来了,平安就好!”
“小姐快进府休息吧!”
“妹妹……”
丞相有九妾一妻,子女十八人。平时不常看见他们一起出现,现今一下子都涌了出来,叽叽喳喳,好生令人烦躁。
杳闻宁累得很,况且拢共也没在相府住过几日,懒得搭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人,于是猛地拉紧缰绳,赤驹前蹄蹬起离地,惊得众人后退了一步。
冷眼俯视着他们,眼中的寒光与她的盔甲相辉映,没有人再敢上前来。
赤驹打了几声鼻鼾,带着主人径直向大门口走去。
大家自动默默让出一条路,每个人都是一副又想上前讨好,又怕被马踢到的犹豫踌躇姿态。
可与小时候欺辱她的丑陋嘴脸大不一样了。
杳闻宁单手擎着缰绳,骑着赤驹,漠然略过。
而后竟毫不客气,直接踏上了府前的台阶。
高头大马迈过了门槛,穿过前厅,一路骑到杳闻宁以前的小院。
举动放肆,却没人敢制止。
丞相在不远处的马车旁背手站着,看起来像是个会出言呵斥这一不正举动的老学究,却也只是漠然地理了理衣袖,进了门去。
杳闻宁冷着脸,依照记忆回到了她曾经的房间中,一路上的下人都被她生人勿进的气息震得不敢上前。
幸好,屋内虽有灰尘,却也没有变成库房,一切陈设如旧。
下人们匆匆忙忙地赶来,排成一排,低头等候吩咐。
“沐浴。”
虽然他们都不太习惯服侍这位相府嫡出,却没在府中住过几日的小姐,但是依旧在短暂的面面相觑之后快速的行动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看起来不大的丫鬟跑过来:
“小姐,水已经烧好了。”
就在杳闻宁走出卧房门的那一刻,屋子里的下人们开始大刀阔斧却又有条不紊地收拾。
杳闻宁跟着丫鬟走进湢室。
“小姐,那奴婢就先出去了,请您自便。”
门关紧,锁住室内的每一丝温暖。
水汽氤氲,仿佛走进飘然的梦境。
杳闻宁脱下身上已经连续穿了几日的短打,披散下一头漆黑的发,将身体埋在杅桶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刀口舔血的这半年光景,仿佛都随着呼吸与肩膀的下沉而悄然消散。
但静谧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太久。
密闭的室内,有一小股风拂过她湿润的脸颊。
只一瞬,又很快的暖和起来。
煤精石与玉石独特的碰撞声响起,杳闻宁挂着水珠的睫毛轻颤,睁开了一双清明的眸。
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斜斜地倚在不远处,也不走近,环抱着双臂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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