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统领说的对,不知者无罪,他不曾看见门口被吊的羽林卫。
纵使那尸首穿着禁军的盔甲,可禁军完好,在编人员无一而缺。
陛下若要怪罪,那没有及时出队的巡防营和武候铺要负主要责任,他南衙禁军只是连带。
左威卫抱拳,神情毅然决然:“从此卑职定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田小佃点头:“你放心,今夜你没有见我,也不曾见过那些羽林卫。”
“是。”
夜深人静,街上空无一人,马蹄激起一片小憩的蛙与虫。
田小佃一刻也不敢耽搁,马踏疾行,回到家中。
“长姐!”
关上大门,直奔向房间。
“你……”
田小佃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家中的陌生人。
他从长姐待的屋子中走出。
一步一步走进月色。
一袭黑衣,蒙面,看不出男女,只有剑锋青光能让世人认出林霜的身份。
可此时,月光映照着她的整张脸,腰间也不曾佩剑,田小佃见到了,还是脱口而出:
“林霜!”
他顿感不妙,大声质问道:
“长姐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林霜没有说话,从怀中出拿出一张纸条,纸条夹在两指中间,而后失去束缚轻飘飘地落到田小佃面前。
那是他放到林霜佛龛中的愿望。
田小佃仿佛被泼了一盆水,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点名要我守礼部尚书府,故意中我一箭引起怀疑。
让我看她伤口,让我御前告发,让我颜面扫地,让我孤立无援。
让我嗤之以鼻,
再令我俯首称臣。
田小佃深觉自己双脚已经陷入泥沼,浑身动弹不得,越是拼命挣扎,越是被搅进深潭。
难怪她今日敢堂而皇之毫不遮掩地出现在他面前,原来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一晚动荡,他的身心都快要崩溃了,铮铮汉子突然跪下,哀求道:“杳闻宁,杳将军……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和你作对,不应该向陛下揭穿!是我有眼无珠!”
“我求求你,求求你……”
“把长姐还给我!我,我给你当牛做马,你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我杀谁便杀谁!”
“从此我田小佃便是你的一条狗!”
“我求求你……”
“我只有长姐了……”
田小佃卑微地,将头磕得“邦邦”响。
高家抛弃了他们,陛下抛弃了他们,他只有长姐,长姐也只有他了。
“求求……求求……”
此时,他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一阵微风带来凉意。
田小佃抬头,发现杳闻宁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钉在门板上,随风飘动的霜花贴。
“罪行讣告——”
“受刑人,高志”
“掳掠六甲,非人容妊,亲友焚心,妇孺皆失,惨无人道,妄食民禄。”
“荷月初二子时。”
“上既无天听,林霜剑却行。”
……
六月闹市,霜贴似花,飞舞漫天,上京城中,迎来了第二次天罚。
永昌公主为护其子其夫上殿寻求陛下庇护,与林霜有过一次交锋的禁军大统领田小佃,自请再战,陛下应允。
天高地长,岁月恒久,却如白驹过隙,因果不爽。
那一天,终是来了。
禁军把高府包围得水泄不通。
地下的密室中,高志缩在角落无助地抱着自己。
母亲说为他规划好了一切,千辛万苦找到的与他相像的替死鬼代他在寝室,而把他藏在密室。
田小佃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以假高志为饵设置陷阱,此次势必要抓住林霜。
密室昏暗,全然不知时间为何物,高志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他以为或许这辈子都要在这里过去的时候,
“噔噔噔”
猛然响起的敲门声把他吓得一激灵,却也不敢叫出声。
“公子,是我。”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高志松了一大口气,连忙打开密室的门。看见田小佃就好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迫不及待地问:
“如何,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离子时尚有一刻。公子,小佃来护你。”
田小佃身材高大,比们还要高出半头,密室内的烛火竟然照不到他的眼睛。
故而高志也不会看到,他眼底的晦暗与寒光。
“太好了。”
高志听后颇为欣喜,回到角落时表情轻松了不少。
田小佃走进密室,在一旁的木凳上坐下。
他身姿挺拔笔直,双眼看向前方,宽阔的后背从后面看上去真的很有安全感。
“小佃啊,多亏有你。”
高志感叹道,
“想你来我家也有十年了,幸好你还念着我家供你读书的情谊,在大殿上主动请缨。”
“小佃,说真的,若是今晚我能逃过此劫,我高志定要和你结为异性兄弟。”
“从此之后,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便是高家的事!”
“你不是想当将军带兵打仗吗?没问题!有我高家作保,有朝一日,未尝不能与那林肖将比肩。”
“你我兄弟二人,一文一武,大合之中谁人敢说个不字?”
“小苗在天有灵,也定会感到欣慰的。”
高志越说越兴奋,而田小佃却显得无动于衷,他目不斜视,甚至没有给高志丝毫的目光。
高志以为他还沉浸在思念田小苗的悲伤中,拍了拍他的肩,而后叹了口气:“斯人已逝。不如明日,你我共去坟前,为她多烧一些纸钱,也盼得她在下界,活得好些。”
他自顾自地说着宽慰的话,丝毫没有注意到田小佃搭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
恨不得现在就拔刀,斩了这恬不知耻之人。
田小佃两腮紧绷,发出的声音也格外阴沉:
“是啊,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外甥。”
“……”
说到这高志也有一阵沉默,再开口时语气中也带上了惋惜,
“那……我再命人做些纸人,纸房子,玩具什么的烧过去,希望他下一世投个好胎吧。”
“呵。”
轻蔑地笑声在密室里突兀地响起,把高志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那日送她走时,你是不是也是如此想的?”
“什么?”
田小佃抬头恶狠狠地看着他,那眼神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我说,你不让我去见长姐的那天,把她亲手交给羽林卫的那天,看着她的棺材空空如也却还是要立碑下葬的那天——”
“是不是想着,多烧一些纸钱,让她在阴间过得好一点,就算是偿了她的命,还了情债。而你的孽,也可一笔勾销了?”
凌厉地视线似是要穿过他的身体,高志心虚地后退两步,嘴里却不肯落下风:
“我,我做什么孽了?田小佃,你别忘了,没有我,没有我们高家,你和你姐还不知道在茶肆被那个路过的男人糟践……”
刀出鞘半寸,寒光凌冽,吓得高志把剩下的话都被咽回了肚子里。
而后又想:
不对呀?
我怕什么?
田小佃知道了又怎样?!
他自少时便依附于高家,就是家中养得一条狗,这么多年让他往东不敢往西,如今还能反了天不成?
高志瞬间又挺直了腰板:“我说的有错吗?你这武试状元,禁军大统领,若不是高家门楣让你过了恩试,哪有你今天向我逞威风?!”
“你!”
“怎的,你主动向陛下请求保护我,如今还要打本少爷?!”
田小佃咬牙切齿,举在空中地拳头捏了又捏,最终还是放下了。
“是啊……”
田小佃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心中的愤怒平息下来。
“没有高家便没有今日的田小佃,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哼,”高志拍拍屁股,一本正经地坐下,“知道便好。诶诶诶,你去哪?”
田小佃打开门,照明的火光把他在墙上的影子拉得老长:
“子时已经过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高志将信将疑,试探地跟着他穿过黑暗的甬道。
月光拨开乌云,院中一片寂静。
静得甚至有些诡异。
高志警惕地看向周围,问:“禁军呢?”
田小佃在前面走着,高大宽阔的脊背甚是有压迫之感。
“子时已过,禁军都已经撤了。”
“那其他人呢?怎么也不见他们?”
田小佃走在前面,一言不发。
密室的入口在高府鲜有人至的荒芜隐秘之处。
为了显得替身更加逼真,府中大多的人手确实被安排在了卧房之外。
他们走出树丛假山,眼前的之景让人瞠目结舌。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昔日貌美的姬妾千疮百孔地躺在草坪上,甚至连府中粗使的下人们都未能幸免。
高志双腿一软,被吓得瘫在地上。
怎……怎么会这样?!
“这这这,这都是林霜干的?”
他的上下牙在不停的打颤,歇斯底里地问站在一旁似乎无动于衷的田小佃。
“是的,公子。”
月夜上弦,田小佃棱角分明得脸上,一半银素,一半晦暗,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陛下让我如此告诉世人,是林霜,屠了高家满门。”
“什么意思?什么叫陛下让你?!”
高志听出话外之音,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拉着他的裤子问。
田小佃站的笔直,目空一切:
“不妨告诉少爷,小佃今日所率令前来护你的,不是禁军。”
高志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颤着嘴问道:“那,那是什么?”
田小佃双眼寒光幽幽:
“羽林卫。”
不过三个字,对高志来说,好似万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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