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隐蔽,按理说是需要以特殊的方式开启,魏安宜反应极快,马上在室内找起了机关。
他顺着石门旁的墙壁一直从楼梯到书架旁。
田小佃见了,也有样学样,向另一边寻了过去。
“咦?”
没走几步,他忽然发现墙壁中好像有个白色的凸起,一看便知不是原装,田小佃按了按,发现按不进去。
于是他猜测,是拉的?
大拇指与食指捏着凸起的两边,一用力。
“哎哎哎——”
那东西长长的一段,被他生生从墙里拔了出来,不过还没完,连带着后面一连串,然后整面墙向开闸泄洪一般,因为破了这个口子而不断坍塌。
泥土混杂着骸骨好似山间的泥石流倾泻出来。
众人听到他惊呼连忙赶过去。
只见田小佃手里提着一节腿骨,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他咽了一大口口水,一滴冷汗从鬓角流到下巴:“别,别告诉我,这些都是……”
湿润的泥土中,到处是细小的白骨,冷不丁看了,还以为是什么小动物的残骸,可联想到刚刚他们在书架后面看到的情形,很难不让人猜测……
显而易见的结果令田小佃心中燃起怒火,他将手中的东西重重摔到地上,愤然骂道:“猪狗不如。”
张廷玉的表情也阴暗地可怕,冷冷地回了一句:“可别侮辱了猪狗。”
魏安宜已经在井中见过,却还是不忍心直视。除了对这些孩子的怜悯,还多了许多悲怆。
自上次与杳闻宁在井中脱险,他便带着那些收集来的骸骨去京兆府报官,府尹听他陈述后摩拳擦掌,问他从哪里发现的,但就在知道案发地是国子监时,府尹脸色一变,又跌坐回椅子中,原本的喜悦之色变成了惋惜,留下一句国子监他们京兆府管不了,便把他请了出去。
上京城中的刑案不正是由京兆府中负责吗?
魏安宜不解,想知道原因,又进不去,就在京兆府门前与值班衙差斗智斗勇。碍于魏安宜是官身,京兆府的人又不能他打几棒子赶走。
最后府尹实在受不了他的骚扰,让他去找大理寺,大理寺也是同样的反应,在大理寺前坐了几天后,他又被支去了刑部,刑部说这事不归他们管,又指使魏安宜去找京兆府报案。
他就跟刑部的人说,就因为京兆府说没有权限去查国子监的案子,他才来了这里,刑部的人也很无辜,这件事是真的无能为力,若是发生在上京城中的事情连京兆府都不能查,那估计只有皇上可以了。
可从五品朝议大夫是散文官,非召不得入宫面圣,魏安宜只得上书陛下,不过依旧毫无音讯。
他便日日在宫门口等,遇到一位大人便上去询问是否可以带他见皇上。
无人理他。
没有办法,魏安宜只得回到京兆府,看看能不能以他从五品的官职将衙差借出来,算是他自己调查,等到陛下批阅到他的奏折,再将完整的证据呈到御前。
哪想京兆府尹听都没听,一见到又是他,直接关门谢客。
不在国子监的这几天,他一直在各种府衙之间穿梭游说,没有任何结果。
直到在门口看见了声势浩大的学子们,这才回到国子监。方才杳闻宁一见到他,既不惊讶也不好奇,直接安排进了博闻塔。
仿佛知道他去干了什么,也知道他一定会碰壁,一定会一无所获一般。
几天的斡旋努力都换不来一次合情合理的调查,魏安宜此刻无颜面对这些还没来得及看看世间便逝去的灵魂。
他黯然地低下头,眼中满是的失落与自责。
突然,滚落在脚边的一节白骨引起了他的好奇。
魏安宜蹲下身,用眼睛仔细地比对了一下它的大小。
“这是根成人的腓骨。”他断道。
“成人?”张廷玉凑近了看,“还真是与其他的骸骨不一样,按这长度算,哪怕不是成人也是有些身量的,绝不可能是婴儿。”
“约是六七尺这个样子。”对此魏安宜表示赞同,“不过为何只有这一节?若是尸体,应该埋得不远。”
杳闻宁用脚拨动了一下堆滩地上的骸骨,全是细碎且完整的小骨头,再没有与那根腓骨相配的了。
杳闻宁站起身:“没有。”
“没有?”张廷玉将脸上的丝绢暂时拿下,凑近了腓骨闻了一下,又立刻将丝绢捂到了口鼻上。
杳闻宁问:“怎么了?”
隔着丝绢,张廷玉的声音嗡嗡地:“感觉味道有点熟悉。”
田小佃惊讶:“你是狗吧?闻骨头识人?!”
张廷玉一如既往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
杳闻宁:“你认识?”
张廷玉将丝绢又拿下来,嗅了嗅:“想不起来是从哪里闻到过,又是谁的。”
“我的……”
声音似乎是从虚幻中而来,低哑得仿若是回荡在屋室中的风。
火苗摆动,映在墙上一动不动的影子时隐时现,四人定在原地,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只有眼珠在其他人身上来回转动。
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看神情,声音貌似不是从他们几人的口中发出来的。
杳闻宁回头,凌厉地目光扫过屋内,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动。
沉声道:“谁?”
田小佃的手摸上腰间的剑,张廷玉也将握紧了布袋中的毒药。
“是……井中的学子吗?”
杳闻宁与魏安宜对视了一眼。
魏安宜顺着声音来到书架后面:“您在何处?”
那声音说:“这儿……哎算了,你们抬头看。”
抬头?莫非在上面?
众人一同抬头,这才发现天花板上有许多镜子,有的悬挂,有的平铺正对,有的倾斜成刁钻的角度。
“啊!”
张廷玉最先叫出了声,众人回头看他,他跌坐在地上,本来捂着口鼻的手指向头顶上的镜子。
镜子中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本应该有眼睛的地方是两个空空的窟窿,凸起的疤痕下,隐约还能瞧见肌肉的收缩,似乎在控制着不存在的眼珠转动。
干瘪的双唇张合,露出黄黑的牙齿,他似乎是在笑:“找到了吧?”
魏安宜看了眼这镜子的角度,追溯光源,在转变了几个方向之后。
“这里。”
大家跟着他走,没想到靠墙的书架后面还有一个空间,没有外面的大,却也足以容得下十多人坐在一起了。
这是一个石室,石壁光滑,应该是天然形成的。石室的正中间摆着一个硕大的炼丹炉,是方才看见那个的好几倍。
炼丹炉没有盖子,里面空无一物,像是好久没有用过的样子。
炉子周围散落着很多书,现场凌乱不堪,应该是被人不管不顾地翻找过。
魏安宜手举火把,顺着墙边找,果然找到了一个洞,只是这个洞口有巴掌大,就在他将火把伸过去想要一探究竟时,洞口处赫然出现一张狰狞的脸,又吓了他一跳。
“别再近了,都烫我脸上来了。”
“哦哦。”魏安宜退后了两步。
他嘿嘿笑了两声,咧开的嘴恐怖极了,道:“你们果然还是回来了。”
魏安宜重新靠过来:“老人家,这下,可以告诉我们骸骨的事情了吗?”
田小佃见有知情者,忙不迭地插进话来:“对,那些婴儿都是从哪里来的,可是与华丹有关系?”
“别急,都会说的,都会说的。”
他干干地笑了两声:“突然想喝一口了。”
“老匹夫你还卖起关子来了?!”田小佃拳头又硬了。
杳闻宁一个手势拦下了他,道:“没人带酒。”
“没事,我知道哪里有。”他道,“劳烦你们谁……去外面榻上找一找,我眼睛还没这样的时候经常能看见他睡前小酌两口……”
似乎是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他有些絮叨,像穷人家生了锈的车轴,虽然破败,却不想停下眼前的路程。
魏安宜问道:“您的眼睛……是他弄得么?”
他道:“嗐,不是,是我自己弄得。”
魏安宜不解:“为什么?”
“我是个守密人。”他明显顿了一下,道:“你知道么?人的眼睛也会泄露秘密。我怕,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怕。”
狰狞的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他的呼吸也开始不稳起来。
杳闻宁道:“他是谁?”
他喘息了两下,而后道:“这个故事我也是第一次讲,或许还是最后一次。给我口酒喝吧,不然我怕讲不下去。”
这时张廷玉拿着酒壶走了进来:“给。”
他吸了两下鼻子,露出欣喜的表情,道:“我的手脚都没了,还请帮个忙,喂一口。”
张廷玉在酒壶上的手指一颤,与杳闻宁对视了一眼。
他们看到的那根腓骨,不会真的是他的吧?
杳闻宁点头,张廷玉将酒壶的盖子打开。
洞中的人极力将舌头伸出洞外,香醇的酒液触碰味蕾的那一刻,就像是溺水之人终于得到了空气。
张廷玉只倒了一口的量,他也知足,没有抱怨也没有去追,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连灰白胡须上沾染的残渍也没有放过。
品味过后,他似乎放松下来,头上下掉了个,仰躺着,发出一声长长的,满足的叹息。
杳闻宁道:“你若说出,还有酒可以喝。”
他笑了,一口酒也让他有些醉了。
“不了,不了,我啊,自从跟了师父,是一口酒也没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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