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循循善诱

杳闻宁望向那个出声的学子:

“何意?”

学子看起来又畏缩又大胆,道:“我们日日在此都没事,怎么你前脚带着禁军闯进国子监,后脚博闻塔就塌了,不是你是谁?”

这句话未必没说出大家的心声,不过是碍于杳闻宁的身份与她带来的禁军,无法轻易宣之于口罢了。此时既然有人做了出头鸟,学子们也变得肆无忌惮地声讨杳闻宁起来。

“就是!”

“莫非是你犯得事情?”

“不会是要推卸到我们身上吧?”

“嗖”得一声,一柄剑擦着他们的头顶飞过,吓得众人缩起了脖子,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抬腿后的衣摆缓缓落下,杳闻宁微抬起下巴看着他们:“明日旬考,各位与其大半夜在这里做一些莫须有的担心,不如好好就寝,盼望明日落笔时,不要像现下这般糊涂。等大家从博士手底下过了旬考,确定下个月还能来国子监受教,再来谈监生的罪过也不迟。”

他们所见女子的双眼,或是如泼妇般粗野,或是似水般柔情,抑或像是花苞含羞待放,但是杳闻宁的眼中的竟然是一种目空一切的泯然,明明不如男子高大,却好像在俯视众人。

学子们不说话了,在场众人眼睁睁看着院门重新闭合,没有人再出声抗议,相互对视一眼之后,默默地各自散去。

确定门外已经没有了闲杂之人,杳闻宁立刻给大门上了锁。回身看向院中,田小佃被放在摇椅上,魏安宜为了他免受颠簸特意在下面垫了两块石头。

无论是被人搀扶还是慢慢躺下,只要稍微挪动,田小佃地脖颈上青筋暴起,汗珠从前额流进眼中,他都做不到抬起手去擦一擦。

“我的……腰,别动我,哪儿都别……啊!!痛痛痛!”

“胳膊这里也有感觉吗?”张廷玉在他的身上不断试探,确定需要治疗的地方,“腿呢?大腿这里?”

田小佃的脸上泥土有汗渍混在一起,连说话仿佛都很痛苦一般:“别……别碰!”

张廷玉道:“你这是用力太过勉强,筋肉损伤,要静养。”他从布袋子中拿出一个白瓷瓶,倒了两粒药丸在手心,送到田小佃因为过渡疼痛而变得苍白的唇边,“先把这个吃了,好好睡一觉。”

田小佃微微睁开双眼,看了看药丸,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靠,谱,吗?”

张廷玉听后眼睛一眯,不知道按了他身上的哪里,田小佃立刻张大嘴倒吸了一口气,喉结滚动,药丸瞬间滑入喉咙。

田小佃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竟然……”

话还没说完,两眼一翻,昏睡过去。

反观张廷玉,点穴,喂药,低头将药瓶收回布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颇为从容地站起身,对迎面走来的杳闻宁道:“这里不行,我要带他走。”

“明白。”杳闻宁微微颔首道,“我让虎子送你们,从后门离开。”

张廷玉:“麻烦将军。”

杳闻宁看向站在一旁的王勤虎:“虎子。”

王勤虎心领神会:“明白。”

她走到摇椅前,两只胳膊一抬轻松地将几乎是她体型两倍的田小佃背起来。

杳闻宁为他们打开门,最后对张廷玉说道:“陛下这边有我,让田统领安心养伤。”

张廷玉点头。

杳闻宁抱拳:“有劳张大人。”

三人离去,院中只剩下魏安宜。

“等等。”

杳闻宁知道魏安宜有话要跟她说,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账要与白祭酒盘算清楚。

“等我出来再说。”杳闻宁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知无不言。”

不知道为何,可能是共同经历了艰险的原因,魏安宜对她产生了一种信任,于是应道:“我就在外面。”

杳闻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柔和的表情,然后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中,白文斌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鸣雀站在他的对面,见杳闻宁来了,向她行了个礼:“女君。”

杳闻宁接过鸣鹰递来的帕子,将自己的脸抹了个干净,坐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头,眼神犀利地望着白文斌:“博闻塔塌了。”

年迈浑浊的双眼顷刻间睁大,他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布条被塞到喉咙,令他无法发出叫喊,只有毫无攻击力地呜咽。

“呜呜呜!!!”

杳闻宁双眼一眯,道:“晚了。”

“陛下赐我禁军,不过是敲打之意。可他前脚刚敲打你,后脚塌了博闻塔,塔下的东西也尽数毁去,若祭酒是陛下,您会怎么做?”

白文斌的双眼中布满红血丝,凳子在他的挣扎下嘎吱作响:“呜呜呜————”

杳闻宁的嘴角出现一丝隐隐的笑意:“白文斌,我给过你机会,让你说出当年盛林军与林侯的事,可奈何祭酒不配合……那学生只好切断您痴心妄想的退路,从后面推一把了。”

白文斌年事已高,刚与王勤虎“玩”了一阵,现在又经历噩耗与剧烈地挣扎,一晚上的折磨已经让他精疲力尽。

杳闻宁猛地将他的椅子拉到自己跟前,一双犀利的猫眼眨也不眨地靠近,漆黑的瞳孔极剧缩小,他们离得很近,近到甚至能看见杳闻宁眼中虹膜的翕动,明明是一个小姑娘,此时竟好似一头匍匐的猛兽,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她盯着白文斌的眼睛,道:“现在,我们能来聊一聊,当年之事了吗?”

白文斌嘴里的布条被取了下来,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下巴,恶狠狠地看向杳闻宁,说道:“横竖都是一死,为何我要告诉你?”

“很好,祭酒大人。”杳闻宁嘴角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现下您终于愿意与我谈一谈条件。”

说着她双腿交叠,身体后倾,一副满意地姿态,道:“您若事无巨细和盘托出,我自然有让祭酒活下来的方法。”

白文斌老辣,定然是不信这个后辈的话:“哼,虽说你杳家只手遮天,也不过是君授意臣,莫非还有胆量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公然抗命不成?”

杳闻宁道:“这些便不劳您费心了。祭酒只需要知道,在如今的死局中,我是您所见的唯一活路。抗命与否,后果如何,那是我的事。而至于怎么选,选什么,是生是死,都是您的事情。”

白文斌道:“你倒是说说,如何能帮助老夫脱困。”

“姜还是老的辣。”杳闻宁挑眉称赞道,“行,那咱们就把筹码都摆出来,供祭酒仔细掂量掂量。”

她道:“您呢,为他效命多年,那位的多疑狠辣,您自然也领教过,不然也不会因为塌了一座塔便知自己大难临头。”

杳闻宁站起身,围绕着他踱步。

“学生知道,从上任国子监祭酒那天就开始您就在守护这个秘密,何等辛苦?您年岁也不小了,就不想有个娇妻美妾,一儿半女的?大人可是科考文试状元,今上的家师,三朝肱骨之臣,天下文坛的表率,难道要在这国子监守一辈子吗?”

白文斌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瞧他胡须的颤动与胸膛呼吸的起伏,想必是说到了心坎里。

“赵宰,江南人士,年六十五,年轻时一直在外漂泊经商,暮年思乡情切,回到江南安度晚年。”只见杳闻宁从怀中拿出一张轻飘飘的纸,放到离白文斌较近的桌面上,“他家在江南有一处宅院,三进三出,阔气无比,还有祖传的六间商铺,以前有专人打理,现在东家回来,自然要查查账才好。”

随着房契,地契,田产……在面前摆成一排,白文斌的眼睛越来越亮,这才是他寒门苦读,卧薪尝胆多年想要的结果!

只是有这些还不够。白文斌克制地生吞了一大口口水,问道,“出城有禁军和巡防营,路过各关卡还有岗哨,如何才能躲得过这些?”

杳闻宁突然靠近,问道:“您去过宝阁吗?”

白文斌虽然不解,但还是回答道:“不曾。”

杳闻宁:“您认识宝阁中的人吗?”

白文斌:“那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老夫自然不屑与……”

“甚好。”杳闻宁道,“此时此刻,宝阁门前正有五队人马整装待发,分别将驶向不同方位采购指定的拍品,而其中一队,便是要南下采购珍贵的金蚕生丝。”

“接下来就看您的了。”她道,“若我们谈得愉快,您或许还能赶在商队出发之前到达宝阁,商队中,自然会有您的位置。”

“对了,有一点学生忘了说。”杳闻宁悄悄靠近他的耳边,道,“商队中还有一个娘子,最善给人改头换面,您到时候多夸赞她几句,叫那娘子给您布置布置,保证谁也认不出您。”

“您看,如何?”

“祭酒与陛下做这笔交易做了这么多年,不如今日也与我成一笔?”

听完杳闻宁的话,白文斌的欣喜渐渐成恐惧,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杳闻宁,这个小姑娘看似是在跟他谈条件,实际上是在将他往设定好的路上逼。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方才是不是在说……那个富可敌国,令天下人趋之若鹜,号称世间宝物尽收囊中的宝阁,听得是她杳闻宁的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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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宁不许遥相问
连载中夏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