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冥冥,半山别墅,四周笼罩着阴霾。
屋内昏暗低闷不已,却没有开灯,偶尔窗外划过闪电,撕开一道狰狞的口子,窥见室内近乎死寂的格局。
眼前的世界黑白交叠,物品的线条扭曲起伏,室内的陈设布置不受控制地向四周倾倒流转,轻轻一碰就在指尖碎裂。
空气中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面孔稚嫩而苍白的男孩,低垂着脑袋站在餐桌边,他身前站着个黑色衣服的女人,那女人面带微笑,弯下腰看向男孩。
她越是弯腰,男孩的头埋的更低,画面犹如静止般死窒。
下一秒,女人的手探向旁边的餐桌,摸到那杯早已冰凉的牛奶。
男孩,女人,牛奶。
紧接着,这世界的一切毫无预兆的开始崩塌,对面女人的脸开始变得狰狞,渐渐模糊,她尖刻着嗓子嘶喊,声音一道比一道凄厉,刺痛了男孩的耳膜。
失重的压迫感传到心尖神经,与女人的声音一起挤压身体,呼吸变得愈来愈急促,像是被有心之人故意摁进水底。
被摁到水底的人,拼尽全力试图挣脱,可他越挣脱,束缚便越紧。
突然,有人在叫他:“——云青山!”
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穿过时间和梦魇的固限,将他从窒息的水底拉起,狠狠喘过一口气,终于摆脱濒死的境地。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云崝在惊惧中睁眼。
他从床上转头,晏宁站在落地窗外,贴着窗户看向他:“云青山!该起床啦!”
云崝坐起来,他抓了一把睡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又搓了把脸,整个人才清醒了几分。
见人终于醒过来,晏宁霎时扬起笑脸,隔着玻璃,她朝屋内的云崝招了招手,声音清亮地喊:“走!我带你去看鱼!”
云崝懵怔地望向窗外,奇峰峻岭在她身后屹立,远处和风晴朗,白云在澄澈的天地间安然浮游。
坐着看了几分钟,云崝的眉尾弯了下。
这个世界有许多色彩,与梦中的那个不同。
他下床,打开门,晏宁睨了他一眼:“睡饱了吗?”
云崝轻嗯了声,问:“几点了?”
“呐。”晏宁把手机举到他眼前,“两点了。”
云崝摸了两下眉心,嘀咕了声:“这么晚了。”
他不常贪睡,但因为昨晚无故的失眠,又深困于梦魇,才迟迟醒不过来。
晏宁眼里雀跃:“你收拾收拾,我带你看鱼去。”
云崝拧眉:“看鱼?”
“是啊。”晏宁用力点头,“你之前不是想看鱼吗,我带你去。”
“去哪儿看?”
“到了你就知道了。”
晏宁说完转身,双手背到身后,跳动着步子往天台那头的楼梯走,刚走到一半,看见那摊小马扎,指着问云崝:“怎么弄的?”
云崝说:“柏西明坐塌的。”
晏宁神色淡了下,咂舌道:“可惜,又没地儿坐了。”
说完,她继续对云崝说:“早上十六熬了粥,给你留了点,收拾完下来吃饭。”
云崝:“好。”
晏宁走后,云崝又站了会儿了,觉得精神舒展不少后,转头看见那摊鸡零狗碎,还堆在方桌旁边。
云崝走回屋内拿起手机,给向昭发了条微信:【帮我办件事儿】
向昭回复的很快:【你说办就办,我是你保姆啊】
云崝看着这句话,没回。
不出两秒,消息被撤回,然后向昭发来第二条:【干嘛?】
云崝发了张图片过去,接着甩了个地址。
向昭回复了个OK的表情包。
#
晏宁带着云崝,去了附近的水库,停好车,她打开后备箱,向云崝展示后备箱里归纳好的两套渔具,全新的。
云崝明白了,晏宁这是要带他钓鱼。
他低下头,暗自叹气,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抱着相机过来了。
晏宁背上两套渔具,扬手一指指向不远处小径,对他道:“出发!”
眼前蓦然大亮,云崝分不清这明媚来自阳光还是人,他只觉得,忽然间他心情大好,也抬手一指:“冲!”
......
垂钓的地方格外安静,阳光和煦洒下来,波光粼粼,周围潺潺的流水声,落英在水面上漂浮晃悠,时不时响起几声娇弱的鸟鸣。
云崝靠在垂钓椅上,用手撑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手里的鱼竿。
一个多小时了,他还颗粒未收。
而身边晏宁的小桶里,满的几乎快要装不下。
他看见鱼蹦的高不高了吗?看见了。
从晏宁的桶里蹦出来的。
鱼漂动了两下,云崝收竿,和前几回一模一样,鱼钩上空无一物,他又落了个空。
撇了撇嘴,云崝转头看向晏宁,晏宁也正看着他,摇着手里的蒲扇耸肩,出声安慰:“慢慢来。”
云镇放下鱼竿,摘掉墨镜,拿起相机拍了几张风景。
出其不意的,晏宁问他:“你还想抽烟吗?”
云崝老实回答:“有点儿。”但也没有打破民宿里的规矩,只偶尔靠在床头,抽出一支在指尖没什么目的的把玩,又或者实在憋不住,到民宿外头抽一根,烟味散尽了才回房。
晏宁扫了眼身边的草木,找到目标物,在一团青绿中揪了一把,用带来的饮用水冲洗干净后,用手肘碰碰云崝的胳膊:“给。”
云崝放下相机,接过那几片嫩叶:“这什么?”
“银丹草。”晏宁说,她拿起另一片放到嘴里嚼了两下,“就是薄荷。”
云崝拿过来半信半疑地塞进嘴里,果真是薄荷的味道,沁人心脾。
他边嚼边重新举起相机,然后问晏宁:“你很喜欢钓鱼?”
“一般吧,以前总跟我爸后头钓。”晏宁收竿,一只手指大小的鱼咬着钩子奋力摆尾,晏宁动作轻柔地将小鱼取下来,然后放进水里,任它游走。
云崝莫名想到十六曾说过的,晏宁十分善良。
风景怡人,让云崝想起昨晚的话题,他主动问:“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般想干什么?”
晏宁想都没想回答:“看别人吃我做的饭。”
云崝:“......”
猜到他的反应,晏宁没忍住笑出声,然后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下:“喝酒,看电影。”
云崝不信:“你还会喝酒?”
晏宁的脑袋偏了点角度,反问他:“不像吗?”
云崝有心揶揄:“你看着像酸角汁喂大的。”
刚说完,晏宁抓起手边的蒲扇扔了他一下,云崝笑着接住。
“我呢,喜欢做饭,也喜欢调酒,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折腾有的没的,但是没人跟我一起,就只能自己喝呗。”晏宁说着,重新将鱼竿放回到水中。
云崝举起相机:“调的什么酒?”
晏宁:“稀奇古怪。”通常是想调什么,放什么颜色的酒,都要看她的心情来。
她昂了瞬下巴,很开心地邀请他:“下次给你尝尝?”
云崝:“好。”
“不过。”云崝按下快门,将脸从镜头后露出来,眼神专注:“我希望下次是你心情好的时候。”
晏宁顿了下,才回答他:“嗯。”
云崝起身,去往别的地方探寻,晏宁独自坐在水边盯着鱼竿发呆。
明明是夏天,可心头滋生了隐秘的酸胀感,如同初春时新芽的破土,布满到晏宁的心头,连骨缝里都融进久违的新生感,一丝一缕的洇开柔软。
晏宁抬头,她闭上眼,感受拂面的微风。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晏宁回头,是云崝的手机。
来电人,向娘娘。
晏宁重新看向水面,鱼漂动了两下,晏宁收竿,鱼钩上竟然什么都没有。
落空了。
云崝回来时,晏宁已经歪在垂钓椅上睡着了,阳光落在她半边脸上,温静而安宁,偶尔绕过几只小飞虫,嗡嗡作响,晏宁皱着眉头,无意识招手挥了几下。
云崝看的无声发笑,坐到她身边,用蒲扇帮她扇走飞虫。
安静下来,晏宁换了个姿势,又沉沉睡过去。
鱼竿被她握在手里紧紧攥着,同上次在车里那般。
......
两人收拾好一切准备回去时,几近落日,云崝把相机交给晏宁,自己背上渔具和垂钓椅,又提着那桶小鱼,不紧不慢地跟在晏宁身后。
晏宁低头,瞟一眼挂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这不是云崝第一次把相机托付给她。
晏宁:“云青山。”
声音顺着水库的风飘过来,入耳时清幽幽。
云崝:“嗯?”
“不都说摄影师不让别人碰自己的相机?”
“你从哪儿看来的歪理?”
“要在别人手里摔坏了,你不心疼啊?”
“摔坏了换一个。”
晏宁忍不住腹诽,有钱就是任性。
晏宁又问:“那你刚来的时候,不也舍不得它淋雨?”
云崝笑了下,气音听着有几分无奈,他道:“这玩儿也挺贵啊。”
“哦。”晏宁压了下唇。
两人一问一答,扯的有些没的。
快走到小车时,脚下的道路逐渐变窄,两边都是水洼野草。
晏宁的注意力都在和云崝的对话上,正在兴头上,她脚底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把云崝吓了一跳,快走几步到她身边查看情况。
晏宁动作利落地爬起来,她跪坐到地上,右边小腿上几道血痕,一直延续到膝盖,伤口上还沾着细小的砂石和几根干黄的枯草。
她低着头默不作声,云崝以为她是被摔疼,赶忙蹲到她身前。
云崝声音急切:“你怎么样?”
哪知晏宁抬起头看他,表情丝毫没有摔到的难受,反而眼里是细闪的亮光。
她举着完好无损的相机跟云崝说:“你看,我没摔到它。”
云崝的视线从相机缓缓下移,落到她被擦伤的双臂上,半眯起眼:“你为了保护它才摔成这样的?”
“是啊。”晏宁点头,“相机多重要啊。”
云崝把她拉起来,反问:“相机能有你重要?”
晏宁拍拍身上的土,因为疼痛小小地“嘶”了声,她站直身体,看向云崝,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可它对你很重要。”
风声静默,万事休矣。
云崝的眼眸沉下去,浮光掠影,他开始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见这片天地。
有人把玫瑰扔进泥沼里,狠狠践踏直至踩烂,看着满地殷红的花瓣,说这与生俱来的艳丽,也敌不过命运的腐朽。
可有的人,将玫瑰早已弯折的根茎,小心又虔诚地托举。
然后举到你面前,告诉你,它本来的意义。
整理好情绪,云崝抬脚越过晏宁头也不回,不忘低声说了句:“傻不傻啊你?”
晏宁捉摸不透,跟在后头回嘴道:“我不傻。”
“傻。”
“诶你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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