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如约而至。
喻恩正一大清早就耳提面命:“上了高中,换了新环境,要和新同学好好相处。不要再因为处理不好人际关系被老师叫家长。”
闻言,喻窈剥蛋壳的动作一顿,破裂的蛋壳尖端扎进了她的指甲缝里。
她心不在焉地嚼着嘴里的玉米粒,食不甘味。
喻恩正是体制内普通的工薪阶层,收入不高,一直把她当男孩养,而不是当女孩宠,不给她报特长班,也不让郑兰淇教她打扮。
光是这两样,就能让周围的同学知道她没人爱。
她的性格不清高,不张扬,不怯懦,不软弱,没有那么温顺,也没那么强的攻击性。
大多时候她都是沉默的,不会笑,不会鼓励吹捧别人,也不会娇嗔地撒娇。
她不可爱,所以不讨人喜欢。
每次和别人发生冲突,都是别人招惹她,而她分明是被欺负的一方,却没人听她解释。
如今喻恩正空泛地命令她和同学好好相处,她也不知道怎么做好,但是她更怕喻恩正反问她连怎么处理人际关系都不知道,怎么做他喻恩正的女儿。
类似的话喻恩正曾对她说过无数遍,她的耳朵都磨出茧了。
喻恩正根本没有对她的成长负过责,遑论与举手之劳并无二致的保护。
郑兰淇起码还装一下,喻恩正全然是把嫌弃写在了脸上。
他应该想要一个儿子,而她的母亲非但没生出男孩,还因为难产亡故了,生出来的她也不擅讨巧,看着就晦气。
喻窈能猜到喻恩正的心思,于是也不做无谓的挣扎,漫不经心地对喻恩正说:“知道了,我会做好的。”
等父女俩说完话,郑兰淇拿起一截红薯,撕开了表面焦褐色的皮,正要递给喻窈,喻窈恰好起身拎起放在椅子上的书包说:“我去上学了。”
郑兰淇关切地问:“第一天上学,知道路怎么走吗?”
喻窈正要说自己读初中的时候在一中考场参加过奥赛,喻恩正就皱着眉一挥手:“她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走丢不成?让她自己去。”
喻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不在乎,面不改色地出了家门。
—
开学第一天,校服还没有分发,公告栏前的学生穿的都是自己的衣服,穿什么的都有。
分班表贴在公告栏上,因此公告栏前站满了人,都是来报到的新生。
喻窈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实在是不中用。她踮着脚扎在人堆里,犹如在海上沉浮的扁舟。
她昂着头,尽力把自己拔高,一次又一次被浪潮掀翻,始终站在外围,半天都没能看到一个字,不禁急得面红耳赤。
和她一起来的人找到自己的名字后都离开了,只有她始终越不过面前的人墙,被人头遮挡。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还没找到你的名字吗?你叫什么,我帮你看看。”
喻窈觉得这个声音莫名耳熟,扭过头去,看见一个气宇轩昂的高大少年。
少年的五官端正柔和,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衬衫,神采奕奕,意气风发,近在咫尺地映照在她清澈的瞳孔中。
和那些趁着没被修剪就肆意生长的桀骜少年比起来,他像是本身就不蔓不枝的挺拔松柏,没有热烈狂野的激情,只是寂静坦荡地行走在天地间就能感觉到蓬勃的朝气,一眼就让人被他吸引。
他的眼底和周身,都在发光。
喻窈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让自己的肩头舒展,再舒展。
对方似乎看出她的紧张,竟然弯下腰和她平视。
喻窈心脏骤缩,佯装镇定地回答:“喻窈,比喻的喻,窈窕的窈。”
可她发出的声音明显在发颤,第一个音节索性哑火了。
孙驭霄轻轻笑了一下,很有风度地说:“这里挤,站到旁边等我一会儿可以吗?”
喻窈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旁边的教学楼。
和孙驭霄同行的两个男生也来她这边躲太阳。
喻窈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们,认出他们就是昨天在高铁上见过的男生们。
但他们好像没有认出她。
没过多久,秦炼从公告栏那边走向他们,边走边问:“你们在几班?”
贺驰野先回答:“我二班。”
秦炼又看向宗政洋。
宗政洋对上他的视线:“一班。”
秦炼扭头看贺驰野:“我跟政洋一个班。”
贺驰野烦躁地说:“那我岂不是落单了?”
秦炼忙说:“不是还不知道霄霄在哪个班吗?”
贺驰野疑惑地问:“他人呢?”
宗政洋望着人堆里岿然不动的孙驭霄说:“那不是,还在那边呢。”
正说着,孙驭霄信步朝他们走来。
贺驰野问他:“哪个班?”
喻窈和他不约而同地问:“哪个班?”
“一班。”孙驭霄一开始是随口回答秦炼的,听到喻窈问,认真回答她,“一班。”
贺驰野还沉浸在失望中,不能置信地指指自己:“所以我就这样落单了?连素昧平生的女同学都能和我最亲爱的好兄弟分到一个班,我却要和你们分道扬镳,孤零零地去隔壁班?还有没有天理了!我也不喜欢二这个数!”
“你别说得像今后都见不到了一样好不好?课间你还是能过来我们班串门的好吗?而且这姑娘你也不是素昧平生,昨天才见过啊。”宗政洋大剌剌地说。
贺驰野面露惊讶:“见过?在哪儿见过?”
宗政洋提醒道:“啧,高铁上。就那个,一辈子。”
说高铁可能还不太具体,但提到“一辈子”这个梗,想记不起来都难。
贺驰野立刻笑起来:“是你啊妹子!失敬失敬。”
确实失敬。
喻窈尴尬得恨不得就地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也不理他们了,拔腿就跑,看起来像落荒而逃。
一中的教学楼排列整齐,校门口有导航地图,室外有路标,室内有路牌指引,学生们轻易就能精准找到自己的班级。
喻窈进教室后不久,孙驭霄他们也到了。
他们三个人不知道谁带的路,挑在喻窈后面一排坐下。
经过她的时候,秦炼像招财猫一样慵懒地抬了抬手,宗政洋碰过一鼻子灰,对她颇为忌惮,像没看见她一样顺位往里面坐。
而孙驭霄不厌其烦地又和她打了声招呼:“你好,又见面了。”
其实喻窈从见他的第一面就知道他是一个耐心的人。
哪怕对于在别人看来没必要做的事,他也不会敷衍。
喻窈感觉自己活到现在一直在被敷衍,还是第一次有人郑重其事地对待她。
她望着孙驭霄眼瞳中央映出的自己,不知道说些什么。
孙驭霄却对她笑,良久才在同伴的催促下坐下。
喻窈望着孙驭霄棱角分明的侧脸,外界的喧闹在她脑海里化作阵阵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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