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一笔惊文昌

“不过你放心,”精卫用那只未被锁链束缚的手,轻轻拍了拍林问心的手背,动作依旧有些僵硬,却充满了力量,“若他们因此责难你,我便……我便让这琅嬛阁所有的灾害文献,都‘不小心’散发出它们本该有的、令人不快的真实气息!”

这近乎孩子气的“威胁”,却让林问心感到一股坚实的暖流。在这孤立无援的时刻,精卫这看似笨拙却无比真挚的“支持”,成了她心中最温暖的慰藉。

文华宫内,司中星君收回了望向水镜的目光。他看到了云墨的担忧,看到了玄伯的权衡,也看到了精卫那压抑已久的激越与林问心之间的温暖互动。

“疑念已生,便如星火,非压制可灭。”司中星君对司命星君道,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但那双锐利的眼中,却少了几分惯常的冷厉。

司命星君颔首,如意上的光珠流转不息:“然也。堵不如疏,压不如引。或许,这正是契机。《天帝纪》编纂至今,颂声一片,看似完美无瑕,却失却了史家应有的‘直笔’风骨与‘存疑’精神。此女之疑,虽微虽稚,或可如清泉,荡涤些许暮气。”

“且观其后。”司中星君最终道,指尖再次点在虚空,那附着于随影笺上的神念,变得更加隐秘而持久,“若其心纯为求真,坚韧不拔,则当护其文心不灭;若其心另有图谋,或承受不住压力而自悔,则亦可见其本质。至于那精卫……万载沉默,因一凡人而再生波澜,亦是异数。”

一道无形的考验,已然降临于林问心身上。而这考验的背后,是两位古老星君对文运真相的守护,对史笔直书的期待,以及对一颗纯真不屈的文心的审视。

琅嬛阁依旧静谧,书卷的微光映照着林问心清秀而坚定的侧脸。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是嘉奖,是斥责,还是更复杂的风波?她只知道,自己提出的那个问题,如同第一颗被星尘笔点亮的微小星辰,已经投入了浩瀚的天庭之海,其回响,正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牵动着诸多看不见的丝线,甚至连那至高文运之枢的文昌星君,也已投来了注视的目光。

而故事的下一页,也将在这些丝线的牵引与星君的默察下,缓缓展开。

司中星君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蛛丝,附着于那张承载着林问心疑问的随影笺上,随着书函,历经了责编云墨的忐忑、主编玄伯的权衡,最终抵达了文华殿外围的文书接收司。

文华殿乃天庭文脉中枢,每日往来流转的公文、奏疏、典籍浩如烟海。一份来自琅嬛阁、关于《天帝纪》校对的随影笺,在此地,不过是汇入信息洪流的一颗微尘。按照常规流程,它会被分类、归档,或许在数月甚至数年后,才会被某位低阶文牍仙官翻阅,摘录要点,汇总成简报送呈更高层,而那原本闪烁着星尘光芒的、带着个人思考印记的笔迹,早已在层层转述中被过滤、简化,失去了最初那份锐利与鲜活。

然而,这一次,情况截然不同。

当那份静木书函被送入文书接收司,司中星君那缕附着其上的神念便悄然发动。它并未改变任何东西,没有光芒大作,没有仙音缭绕,只是极其微妙地影响了周围的信息流。负责接收的仙吏在触碰书函的瞬间,眼神恍惚了千分之一刹那,仿佛被冥冥中的意念指引,下意识地将其从“常规待办”类目中取出,归入了一个标记着“星君特阅·文绪疑辩”的特定玉格之中。这个玉格内的文书,享有优先递送权,且能直达司中星君案头,无需经过中间繁复的摘录环节。

这一切发生得无声无息,合乎规章,却又巧妙地绕开了可能引发广泛关注的正常流程。司中星君,这位执掌考校、主灾咎的古老星君,正以其特有的、不惊动外界的严谨方式,接手了此事。

数日后,文华宫深处。

司中星君独自坐在由墨玉打造的书案后,案上悬浮着那张来自琅嬛阁的随影笺,林问心那行星尘字迹在他面前静静流淌。他看得极其仔细,仿佛不是在阅读一行字,而是在剖析一个灵魂。

“《星轨本源考》……上古星官残篇……”他低声自语,指尖在虚空中轻点,几缕墨色云气随之凝聚,化作数卷虚幻的书影,正是林问心所引据的、存放在琅嬛阁深处的冷僻典籍。“引据无误,非空穴来风。一个凡人女子,初入琅嬛阁不久,便能精准寻得这些……是有人指点,还是其天赋使然?”

他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在那质疑的核心:“‘祭星’或‘转劫’之仪……” 司中星君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追忆。他历劫无数,曾为邛池龙身受热沙小虫啮咬之苦,深知这世间“安泰”之下,往往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牺牲与代价。林问心之疑,恰恰点破了许多宏大叙事刻意模糊的角落。

“其心纯乎?”他自问。神念感应中,那少女写下此句时,心绪虽有忐忑,但更多的是求证之诚,并无哗众取宠或恶意攻讦之念。与精卫的互动,亦显其心性非凉薄之辈。

这时,司命星君手持玉如意,缓步走入,笑吟吟地道:“兄长对此子如此上心,可是动了惜才之念?”

司中星君并未抬头,只是淡淡道:“文运兴衰,系于一字一句之真。此女之疑,虽微,却如镜,可照见《天帝纪》编纂中为求‘简练威严’而可能存在的疏漏。其本身,亦是一例罕见的‘异数’,值得观察。”

“如何处置?”司命星君问道,“压下,还是上呈?”

“压下,则疑念不解,或郁结于心,或暗流涌动,非善策。上呈御前……”司中星君摇了摇头,“小题大做,徒惹纷扰,非智者所为。天帝日理万机,岂会为区区一仙吏之疑而轻动圣听?且易将此女置于风口浪尖,非保她之道,亦非求真相之道。”

“那兄长的意思是?”

“按‘文绪疑辩’旧例处理。”司中星君做出了决定,“不升堂议事,不发还驳斥。由我文华宫私下行文,咨问《天帝纪》编修总司,就此疑点,请其提供更详尽的背景释疑文书,存档备查。同时……”他顿了顿,看向司命星君,“将此随影笺副本,并编修司之回复,密存于‘异闻录’中,不入正史流通。”

司命星君抚须点头:“此法甚妥。咨问编修司,是给了他们一个解释或补正的机会,全了官方颜面,亦体现了文华宫秉笔直书、有疑必究的立场。密存‘异闻录’,则是留下了种子,既不立刻挑战正统,也为后世研究者留下一线真相的微光。至于那林问心……”

“不予褒奖,亦不予惩戒。”司中星君接口道,语气不容置疑,“一切如常。褒奖,则会让她成为靶子,也可能助长其骄矜之气。惩戒,则扼杀文心,非我文昌宫所为。让她留在琅嬛阁,继续她的校对工作。是明珠自会蒙尘再绽,是瓦砾终将显露原形。我等,静观其变即可。”

“那精卫与她走得很近。”司命星君提醒道。

“精卫……万载沉寂,其心未死。此女或是一味催化剂。”司中星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且看这小小的涟漪,最终能扩散至何种地步。吩咐下去,对琅嬛阁,尤其是林问心与精卫所在区域,多加留意,但不可干涉,只做记录。”

“善。”司命星君含笑应下。两位星君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以这种不惊动天帝、不掀起波澜、却又严谨地履行了自身职责的方式,为林问心的这次“朱批质疑”事件,画上了一个看似平淡,实则意味深长的句号。

数日后,琅嬛阁。

一切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林问心依旧每日埋首于故纸堆中,校对着一卷卷典籍。那日提交质疑后的忐忑,在时间的流逝和表面的风平浪静中,渐渐沉淀下来。云墨偶尔投来的目光带着探究,但见她安然无恙,便也恢复了日常的抱怨与摸鱼。玄伯老仙吏依旧戴着那副厚重的琉璃镜片,慢吞吞地巡视着,仿佛那日静室中的谈话从未发生。

然而,细微的变化还是在悄然发生。

这一日,司簿仙官板着脸,抱来一摞新的文献,放在林问心案头:“这是文华宫刚发来的《万神谱·草木篇》初纂稿,需精校。内有诸多上古异草记载,与《天帝纪》物产志或有出入,需仔细比对,若有疑义,照例标注。”

林问心微微一怔。《万神谱》的编纂权限远高于寻常典籍,其校对工作通常不会直接分派给她这样的新人。她接过文献,触手便知材质非凡,显然规格极高。

云墨在一旁看到了,凑过来低声道:“哟,接手大项目了?文华宫直接分派的?”他挤了挤眼睛,“看来你那‘一问’,未必是石沉大海啊。”

林问心心中一动,隐约明白了什么。这或许不是奖赏,但绝对是一种默许,甚至是……某种意义上的“考验”。让她接触更核心、也更容易产生“疑问”的文献,观察她后续的反应。

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沉默工作的精卫。精卫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与她的目光相遇。精卫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闪烁着鼓励与期待的光芒。她腕间的锁链,似乎也比往日更安静了些。

林问心深吸一口气,铺开随影笺,握紧了手中的星尘笔。笔尖微光流转,映照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

她知道,风浪并未真正平息,只是转入了暗流。而她,这个来自凡间的校对仙吏,已经在这浩瀚的天庭文脉之中,投下了第一颗真正意义上的石子。前路或许更加崎岖,但探寻真相的笔,她不会放下。

琅嬛阁外,云卷云舒。文华宫内,墨香依旧。一场关于历史、真相与话语权的无声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两位文昌星君,正高居北斗星域,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如同两位高明的棋手,落下了第一颗看似平淡,却可能影响全局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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