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丝瓜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用满脸的笑褶子打破了他天生愁苦的面相,拉着石小荞兴致勃勃地穿过这座竹篱小院,挨个地方介绍着。
“这间是粮仓,师兄说你要劳动抵债,他让我把钥匙给你,叮嘱你每次取粮食离开后务必锁门。”
“怎么,难道还有人过来偷粮食吗?”
小丝瓜左右瞅了瞅,挨着石小荞近一步说道:“没有旁人过来偷,是小白,它之前趁师兄不注意溜进来过一次,把所有装粮食的筐子都灌水清洗了一遍,粮食都受潮发霉,师兄又懒,不爱出去再重新采办,我们吃了足有一个月的发霉粮食。那味道太可怕了。”
这猴子一定有洁癖,石小荞心想。
小丝瓜又推开另一间房门,道:“这间是师兄的工具房,不用上锁,小白对这里的东西不感兴趣。”
工具房里横竖躺着几件乱七八糟的工具,口袋啊、笸箩、锄头之类。靠墙角还倚着一副犁杖。
石小荞问:“灰师兄还种地吗?”
小丝瓜摇头道:“师兄太懒,那副犁杖买回来,师兄只拿到院门前那块空地上试了试,就扔回这里再没动过。家里粮食都是他去山外面的集市买回来的,大约一个月出去一次。”
“哦,那那把锄头是......”,锄头放在最靠外面的位置,上头的泥还是新泥。
小丝瓜解释道:“师兄有一个癖好,就是爱偷着喝酒。他每次把酒埋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那把锄头是他用来挖酒的。大概他今天又偷着喝酒来着。”
“这是什么怪癖好,喝酒还要偷着喝?”
小丝瓜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回头瞅了瞅,这才对石小荞说道:“小荞姐你不知道,小白要是听到有人提“酒”字会发疯的,不知道为什么那只猴子比师兄还嗜酒,只是师兄喝完酒还算正常人,小白喝完酒就会变成一只疯猴子,天下绝对会大乱的。”
守着这么个山坳里的小院子说天下大乱,石小荞觉得有点好笑,敢请那只叫小白的猴子不止洁癖,还爱撒酒疯啊!真是一院子的怪咖。
一进院门前面一排三间房屋一间做粮仓,一间做厨房,另一间做工具房。
绕过第一排房子,顺着房子左侧的窄山花墙走过去,有一条连接后院的碎石小径,上头的碎石铺得歪歪扭扭,十分不平整,左拐右拐的,走起来硌脚又别扭,石小荞索性从旁边的泥地上蹚了过去。
小丝瓜笑着说:“小荞姐,你还是忍忍走这条小路吧,师兄虽然随性不怎么爱干净,但是小白恐怕会很难搞,它若看见“楼外楼”地板上有泥印子,会发飙的。”
石头小路尽头是一座二层木楼,盖得倒还算齐整,就是看结构简朴的过分,倒是名字还挺雅致--“楼外楼”。
下边一层略宽阔,房檐整个比上一层大出一圈。左右两边各一间房,大小装饰都十分对称,中间空出一处无遮挡的敞厅,里面花架子藤桌藤椅,看起来倒是个眯觉做梦的好地方。
敞厅外面搭了一架木梯子,看样子想上二楼,除非用飞的,再就是只有这一架木梯子可上了。
小丝瓜介绍道:“一楼左边那间是师兄的卧房,右边那间是我的。二楼还有三间房,最靠左边那间是小白的,右边是师兄和我的书房,但是多半时间只有我在里面,师兄看书随意,或者在花厅里,或者随便找一棵树飞上去,就能呆上大半天”,顿了一下,又说道:“其实师兄他不怎么爱看书,拿本书多半是为了挡苍蝇、飞虫,阳光烈的时候还可以遮遮光。”
小丝瓜当先爬上木梯子,然后回头招呼石小荞:“这木梯很结实,跺都跺不烂的”,说着他还就真使劲跺了两脚,石小荞刚搭上梯子的手脚一下子就有些慌乱。
小丝瓜笑着停止跺脚,三两下爬了上去,等着石小荞也上来后,一推正中间那间房间的门,回头向石小荞道:“小荞姐,只有这间房间是空的了,可以暂时做你的房间。”
石小荞进去打量了一下,很普通的一间房间,也还算干净平整,至少房顶角落里并没有见到蜘蛛、蜈蚣之类的爬虫。
一张床、一套桌椅,门口一副脸盆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小丝瓜说:“原本这间房间是空着的,之前师兄觉得空出一间房间很别扭,就倒腾了这一套家什摆进来,没想到小荞姐你正巧就找到这里,可见缘分这东西,冥冥之中都有定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被他这么一说,石小荞一瞬间竟也生出一种“莫非真是宿命和缘分”的感慨来。石小荞打小就被人评价是一个颠三倒四的孩子,该淡泊的时候不淡泊,该执着的时候不执著,诸事同人反着来,用大人的话叫做“轴”,跟其他孩子实在两样。
自来熟,不论是新认识的小朋友还是陌生的叔叔阿姨,恨不得一分钟之内就跟人熟的打滚。但是同样,不论是和她多么熟悉的朋友,只要分开了,她就好像是金鱼记忆,几秒钟之后再不记得这码事了,甚至以后也绝不会从她嘴里出现,倒真像已经被她忘得一干二净的模样。
那会福利院倒闭,以前的阿姨和小朋友都要辗转去往各个不同的地方,不论是大朋友小朋友都用眼泪和悲伤表达着自己的不舍之情,一片梨花带雨中直不楞噔杵着个笑得跟二百五一样灿烂的石小荞。
如果可以做个重生与穿越人群体验表,石小荞没准能得着个“有史以来最淡定重生者”奖。
曾经福利院的院长老阿姨瞅着石小荞就说,我瞧这孩子是个有佛性的孩子。正巧扫地阿姨听见,直起腰说,我看是泥性,泥蛋子的泥,攒不圆抹不平,又没心没肺,就是个喂不熟的狼孩子。
石小荞进屋坐在那张单薄的床板上,手拍了拍又按了按,床板上铺着草垫,又铺了一层薄棉絮的褥子,模样半新不旧,倒是很干爽。
小丝瓜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说了句:“小荞姐等我下”,就转身出门踩着梯子下了楼。
隔了一会他回来,手里捧着两件东西,上边是一个素色的小包裹,下边看模样应该是一件衣裳。
小丝瓜把东西递到石小荞手上:“包裹里是布料和针线,师兄说给你补脚上那双“寒酸的掉渣”的鞋用的,这件衣裳是早几年师兄的衣裳,是这里唯一能借给你穿得,师兄说总比你那件“挂钱儿袍”好得多。”
石小荞随手翻了翻,接口道:“你师兄一定会得口疮!”
小丝瓜一脸懵懂:“为什么我师兄会得口疮?”
“因为嘴贱啊!”
小丝瓜噗嗤一乐,赞同道:“小荞姐说得甚是,师兄那张嘴当真是贱得非...非...”
“非”了两声都没说出来,小丝瓜眼睛若有若无地瞟向门外,果然就见一道灰影子自上凭空飘落于门前,随口接道:“贱得非...什么?非同寻常?”
小丝瓜面色一苦,立马改口道:“是非...非常可爱......”
师兄随手一抖衣袖,向着最尽头方向一指:“《大悲心陀罗尼经》字迹工整抄诵五遍,不完成不准吃饭。”
小丝瓜哀嚎一声,一头扎进了右边书房里,抄经去了。
石小荞终于顿悟,难怪小丝瓜既非和尚,却满嘴阿弥陀佛,敢情都是被这无良师兄给折腾出来的。
无良师兄刚处理了小丝瓜,转回头看着石小荞,笑得十分彬彬有礼:“有件事我想我有必要向你交代一下,请随我出来。”
石小荞觉得他的笑真诚得里面就像掺了玻璃碴,跟方才那副刻薄相简直大相径庭,十分没有信服力。不过说真的,倒还挺好看,这样的脸和这样的笑,莫说里面只是掺了玻璃碴,他就是掺了砒霜,也能勾得人忍不住上前一探究竟。
石小荞随着他走到门口,刚要向外探看的时候,脚下乍然一轻,就像坐了“天地双雄”一般,人已经瞬间摆脱了重力的束缚,嗖的一下上升到了十几丈的高度。
故伎重施啊!故伎重施!若此时还觉得昨晚那个梦单纯就只是个梦,石小荞就一定是个大傻子。此时提溜着自己这人,明显是在知道她恐高的前提下,才故意拎着她有路不走偏用飞的,其心实在当诛!
在收不住的尖叫声中,灰师兄带着石小荞以高空滑翔的姿势又平着飞掠出几十丈,房顶和树梢和山谷在他们脚下飕飕掠过去,直飞过那片凌乱的乱石阵,到了石小荞千辛万苦穿出来的那片树林。
石小荞一边尖叫一边在心里想他这不会要把自己真的再扔出去吧?于是在害怕之中还不忘手脚并用一把攀在了他的身上,打定了主意死也不能让他再把自己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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