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
“你不是人。”易寻就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笑意,令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沉枫扬起唇角,笑得宠溺,“谁告诉你的?”
“......上次我去镇子上找你,问遍了那条街,都说没有谢沉枫这个人!你又从来不带我去你家玩,不是妖怪是什么?快说吧,你是哪个山头哪种精怪变来的?”
沉枫略微有些惊愕,“你去找我了?”
易寻偶尔会跟踪他,但沉枫从来没有让他得逞过。沉枫知道他对自己好奇,做出这样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沉枫确实不算妖魔,说起来,他本来应该是天神。魔祸大帝和八位大神是混沌初开时,一同诞生的远古神祗,只不过后来摩擦太多,矛盾太深,又和真正的邪魔外道妖皇娘娘裹在了一起,不被八位大神见容,才被强按了一个魔祸的名头。
而魔祸大帝,为了所爱,顾不得许多了,欣然接受了这个令后世闻风丧胆的称号。
但说起来,他真的不坏。
沉枫最终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而是问道,“寻儿,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个大妖怪,你还会跟我好吗?”
易寻认真地想了想,而后问道,“你会吃掉我吗?”
“......会。”
“那......”易寻低下头去,不知是否在思考该如何拒绝他,半晌后,才说道,“我还是要跟你好。”
那一天,沉枫心情愉悦地回到了藏身之所——泰山之底的一个小小地宫。
他是哼着小曲儿回去的,和小寻欢好之后,仿佛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清甜的,暖洋洋的味道,连这阴暗冰冷的地穴也不觉得面目可憎了。
这是他多日来,首次回“家”。
地宫里没有点灯,黑黢黢的,看不清门路。但沉枫是惯熟了此间的黑暗的,他轻车熟路地拐了几个弯,往自己的石穴行去,黑暗中,只听见一串孤独而又轻快的脚步声。
仿佛他是这诡异阴森的地宫中,唯一的生灵。
不过他并不是唯一的,地宫里除了疯魔的谢春,还有那株冒充他父王,吸食他血肉的肉莲。
刚刚走到门口,四周突然亮起了昏黄的火光。突如其来的光明倒令沉枫微微吃了一惊,他已经感觉到那道黏在脊背上的,冰冷的视线,顿住脚步后,慢慢地转过身去。
谢春像个死人似的,直愣愣地站在那儿,盯着儿子不转眼。
“母亲?”沉枫唤了一声,她没有回应。
“是该喂血了吗?”沉枫从容笑问着,他确实有几天没喂那株肉莲了。
良久后,谢春哑声应道,“嗯。”
随后,她领着儿子,走到了自己的石穴里。里面没有床铺桌凳,只有一具棺材,养着肉莲。谢春平日也睡在里面。
她眼圈青黑,静静地站在旁边,目睹着儿子割肉放血,脸上竟然罕见地流露出些许痛苦焦虑之色,好似很心疼儿子一般。
当然,喂养一次,沉枫便功力尽失,浑身虚弱,要修养上好一阵子才能慢慢恢复。当这一切结束时,他已血色全无,强撑着挤出一丝笑来,说道,“母亲,好了,我先走了。”
说罢,便想抽身离开了。
这十几年来,他成长得很快,不管从模样,还是修行的天赋,总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 ,他都像极了魔祸大帝。
儿子一天比一天强,谢春希望当他赶超过魔祸大帝时,他们能离开这冰冷的地穴,到地面上去,坦荡地面对那群想将他们母子生吞活剥的天庭众神。
她叹了口气,“枫儿。”
谢春已经许久没叫过他的乳名了,沉枫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悲伤的母亲。
“母亲?”
“.......我们还有再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吗?”
谢春面色阴沉,如是问道。
沉枫确实太虚弱了,那时他还不不够强,无法喂养之后快速恢复体力,但他依然保持着儿子的风度和体贴,宽慰道,“当然能了,母后。”
谢春依然很悲伤,甚至流出了一滴眼泪。
此情此景太过诡异,她已很久没展现过如此柔弱的一面了。从沉枫记事以来,她便是冷硬麻木甚至残暴的。
“母后?”沉枫关切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谢春抹去眼泪,吸了口气,平静道,“我很害怕。”
“你怕什么?不有我在吗?”沉枫着实奇怪,他看着棺材里呼呼大睡的肉莲,言不由衷道,“父王也在呢。”
“是呀,他在,你也在......可是,”谢春哑声道,“你父王现在这模样,自保都是问题,我们只有你了,万一你抛弃了我们,可怎么办呢?”
“母亲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抛弃你?”沉枫诧异道。
谢春叹了口气,“我相信你,枫儿,你不会做出这种事。”
沉枫松了口气,正欲再安抚几句,却听她话锋一转,“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下个咒吧。”
沉枫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着眉看着谢春,“母后?”
谢春转过头来,从容地与他对视,缓缓道,“别害怕,我只是要你许一个,永远不会离开母亲的誓言。”
沉枫一向不喜欢和谢春争执纠缠,那是讨不到好处的,于是他干脆说道,“我发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谢春面无表情,将沉枫打量了几眼后才道,“枫儿,你的心不在这儿。”
沉枫虚弱无力,头疼欲裂,简直不知该如何应付她了,所以他没有回应。
“爱会把你偷走,但我无法阻止你去爱人。”谢春无比悲伤,简直又要落下泪来。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沉枫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春妖皇娘娘的尊号可不是白叫的,她是邪神之尊,厄运之主,往大了能影响一个国家的气运,往小了能影响凡人的命格。所以天庭那帮神仙,才会千方百计追杀他们母子。
谢春看着他,徐徐道,“所以我要你对着普天厄运和灾星发咒,要是和喜欢上的人纠缠在一块儿,那人一定不得好死,英年早夭,若为王公贵族,则国破,若为平头百姓,则家亡,无论怎样,你最终都会回到我身边。”
闻言,沉枫猛地抬起头来,罕见地怒道,“我爱不爱别人,跟我会不会离开你有什么关系?!难道我爱上了其他人,就一定会离开你吗?!母亲,我不会发这个咒!”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谢春冷哼一声,“你不发咒,我就杀了那小子!”
沉枫好似被当头重创一击,他顿住脚步,浑身僵硬,咬牙道,“不许你伤害他!”
谢春不和他多费口舌,幽灵般闪了出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又闪了回来,将两个人砸在地上后,又飘然回到了棺材旁边,背着手,冷冷道,“我暂时不会杀他,但我可以先杀了他的爹娘!”
沉枫无比震惊地看着地上的一对夫妇,他们两人狼狈不堪,磕头求饶个不停,那浑身的伤痕无言诉说着遭受过的酷刑。
沉枫看了一眼便两眼发黑,头脑晕眩。
这两人还活着,简直就是奇迹了。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白难寻的爹娘!
看着儿子痛苦的模样,谢春很是痛快,好似成功报复了仇人一般,从容道,“没想到吧?你和你的小寻翻.云覆.雨的时候,他的爹娘正被万鬼噬咬呢!要是叫他知道了,你觉得他是恨你多一点,还是恨他自己多一点?”
沉枫是很痛苦,看着谢春,眼眶发红,哑声道,“说什么怕我离开,我看你根本就是看不得我过得好!”
“放肆!”谢春隔空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看着沉枫脸上立时出现的一个血红掌印,她浑身发抖,面色惨白,咬着牙说道,“我是怕你被那些凡夫俗子引诱!我是为了你好!”说完,她狂态乍现,飘过去按住男人的头,将其生生拍碎。
小寻的阿爹,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脑浆血花登时溅了一地,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小寻的阿娘见状,竟然奇迹般地坚.挺住了,匍匐在男人的尸体上,嚎啕大哭起来。
谢春不给她悲伤的时间,粗暴地扯住她的头发,将其提溜起来,怒对沉枫道,“发咒!”
那农妇嚎啕得人耳朵发疼,沉枫看着她绝望悲泣的模样,愧疚难当。曾经,他谎称是小寻的同窗,在他们家住过好几天。阿爹阿娘爱他人品相貌,待他简直就如亲儿一般。
“枫儿,只要你发咒,我就放了这个女人,你不希望小寻恨你吧?”谢春威逼道。
良久的沉默后,沉枫流了一滴泪,“母亲,你为什么......”
“不要废话!发咒!”谢春如恶鬼一般嚎啕起来,将阿娘的头发生生薅下来一大把,她盯着沉枫,如盯着猎物,恶狠狠道,“你再不发咒,我就诅咒他永生永世堕入畜生道,世世挨断头刀!”
良久的沉默后,沉枫闭眼道,“普天厄运灾星在上,我发咒,只要我还是妖皇的儿子,就一定不会离开她,即便我爱上了别人,他们也会不得好死,英年早夭,若为王公贵族,则国破,若为平头百姓,则家亡,无论如何.......我最终......都会,回到妖皇身边。”
说完这几个字,他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谢春总算展露了笑颜,深深吸了口气后又吐出一口气,走到沉枫身边,抚摸着儿子的脸庞,悲哀道,“枫儿,我是为了你好,爱会令你发疯,入魔......”
沉枫的眼睛失去了神采,不知道看着空气中的哪一点,哑声道,“我知道。”
之后不知过了多久,半年还是一年?沉枫不知道,他忘了时间,成日缩在阴冷的地宫里,如一只行尸走肉的鬼怪一般。
他思念着小寻,想他想得发疯。
不知道他和阿娘怎样了,是不是正恨着将厄运带给他们一家的罪魁祸首?
沉枫痛苦地捧着脸,从梗塞的喉头里沉吟着小寻的名字。
那肉莲总在夜深人静时呼唤着沉枫的乳名,好似在跟他套近乎一般,因为它明显感受到最近沉枫的血肉不好吃了。
“枫儿,枫儿.......”它又开始叫唤了,“来父王这儿,父王给你讲故事......不要再思念那个人了,离开他是好事儿,你们不是一路人。”
沉枫被逼得头疼欲裂,他冲到那具棺材前,又一次想将这株肉莲拔出来碎尸万段。他的手已经伸出去了,只要轻轻一碰,无尽力量便汹涌喷出,不止能将这株肉莲焚毁,还能将整个地宫摧毁。
他连自己也想一并毁了,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念头呢?
谢春及时出现阻止了儿子。按理说,她没有儿子强,根本无法阻止暴走的魔祸之子。但她一向聪明,对他道,“枫儿,你需要出去散散心,离开这儿,出去玩玩儿吧,只要记住,别被那些人发现了。”
她知道,沉枫会去找那个人的。但她已经不再担心了,咒灵会替她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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