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她突然想起忍冬所言。
当时胡郎中医治闻君安场面是何等凶险!
她胸中的怒气稍缓,可这气憋着属实难受,随即只能斜睨着闻君安,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接着手往桌上一放。
语气不快道:“快诊吧。”
胡郎中左右看看,他捋了捋小胡子,给闻君安挑了个眉示好。
闻君安却没有任何反应。
胡郎中只得讪讪一笑。
忍冬给胡郎中搬了个圆凳坐下,他将要把手按在沈香龄手腕间时,忽的被叫停。
“——等等。”
胡郎中的手一滞。
“做什么?”
闻君安垂着眼眸,依旧拿着小锤子砸着核桃:“垫个帕子。”说完,他的目光扫过沈香龄细嫩的手腕,上面还有青绿的经脉缠绕着,却不敢再看沈香龄的眼睛。
沈香龄翻了个白眼倒是没有拒绝。她从怀里掏了掏,把手帕“啪”一下丢在手腕上,瓮声瓮气地说:“快诊,你不是还要去赌坊么。”
“省得我这个要守牌坊的女子碍了某个男人的眼。”
闻言,闻君安的心紧紧地捏了一下,指尖被核桃壳一扎留下一个细小的血点。
“哦…哦。”胡郎中顿了顿,将手指按下,想说什么咽了下去接着还是没忍住,他道,“你说你,君安啊就你每回事儿最多。老夫诊脉时谢公子在一旁都未跟我说过要垫什么帕子。”
“也不知你在这儿矫情什么呢。”他嘟囔着。
话音刚落。
沈香龄的心也随之咯噔一下沉入水底,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确实如胡郎中所言,这几日日日请安,除了谢钰会守在自己身边外,其余的…都没有在意。
他是个何等细致之人,小到衣食住行,就单单自己每日每季的吃食都会特别叮嘱下人。
像以往,就大夫这事,他早会寻到女医前来诊治,诊治之前还会让二人比一下医术。他并非是那种因为吃醋而不关切沈香龄身子的人,可这几日也不曾关心过自己的伤势。
闻君安闻言挑眉,嘴角一勾,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得意。他将手里的核桃细心剥好,一块块轻柔地放在沈香龄桌前,动作有些小心翼翼。
沈香龄看也没看,屋内静了片刻,只有闻君安敲着核桃的声音,她桌前的核桃仁也越来越多。
不一会儿,胡郎中撤了手:“好得差不多了,待嗓子恢复过来,人就彻底无事了。”
忍冬赶忙问:“前几日谢公子说我们姑娘身子有什么虚火实火,现下如何?”
胡郎中也不惊讶,斜觑一眼闻君安:“你倒是厉害。”他摸着胡子道,”脉象上没有问题,这几日沈姑娘忌口就已无大碍。只是身子会有些虚,这是正常的。”
“沈姑娘从前肠胃就弱,今后多吃些补身子的药膳就行。”
“那就好。”
沈香龄冷着脸,她眼里没有笑意,默默地将手腕上的帕子收回到怀里,侧着身子,明摆着不想搭理人。
是想送客了。
忍冬见状,贴心道:“那就不耽误胡郎中了,您不是还着急去街上么?”
“想来我们姑娘也累了。”她望了望窗外还未上三竿的太阳,硬着头皮道,“我们姑娘每日到此刻都会小憩会儿,过会儿再用午膳。”
“就不久留谢公子和胡郎中了。”
胡郎中一口应下,他自那日惊险之夜早就心挂制药,想要早点告退。
闻君安跟着起身,他上下打量着沈香龄的神色,将手里最后的一块核桃仁用着极其轻巧的力气放在沈香龄桌前,食指微微往前推了推,有些示好地说:“香龄…”他抬眼,神色难得有几分紧张,“我都剥好了。”
沈香龄依旧侧着身子,侧着脸,不知是看着何处,淡淡道:“多谢。”
……
盯着她抬起小巧的下巴,闻君安垂下的衣袍挡住了他紧握的拳头,他在原地反复吸气。
“若是沈姑娘要去找卫世子问清楚,定要叫闻某一起。”
“闻逸武功高强。我虽身患腿疾,以二敌一,定不会像当日那般不敌于人。”
“……”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咽下嘴里的苦味只能行礼后慢慢转身离开,只不过在转身后,发出了几声沉闷的咳嗽。
那声音像是努力压抑却不得法子,不小心咳了出来后又似被吹破了的面皮没别的法子,只得麻麻赖赖地摊着。
听到声响,沈香龄睫毛一颤,才有了些波澜。待他俩走远,忍冬歪着头靠向沈香龄,好奇道:“姑娘,你这是生气了?”
沈香龄素来性子好,被惹到生气倒是少数。
沈香龄扫着眼前这一块核桃仁的小山,鼓足了气,手背朝向核桃仁,手指却收着力度拂过“小山”,核桃仁在桌上散成一片。
她手臂抱胸:“没有。”
“我为何要生他的气。”
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若是说自己几句也就罢了。她只是…只是在气他不该那样说谢钰。
况且,闻君安从未对自己厉声相向过,平日里从来都是柔声细语的。谢钰不过是让自己按兵不动,自己又没说不同意他的奶想法,他往日里都会同自己好好掰扯一番,怎么今日突然冲自己发脾气?
沈香龄真是委屈死了,一股酸涩的委屈瞬间堵在胸口,刚刚自己还好心想着让闻君安吃下核桃,稍微缓和下关系呢!
“姑娘,那我们是用膳还是…?”
沈香龄兴致缺缺道:“先玩会儿九连环吧。”
“好嘞!”
忍冬去拿九连环,沈香龄转过身子正对榻上的炕桌,她没好气地瞪着它们,冲着它们撒气。忽而又想到他离开时的轻咳,心里变得烦躁起来,食指轻触核桃仁,还是将它们收拢起来一个个放回盘子里。
待忍冬回来后,炕桌上干净许多,瞧着盘子里的核桃仁,忍冬将九连环递给沈香龄,道:“姑娘,你要是不吃这核桃就给我吃吧,反正丢了也是浪费。”
她拿了几颗放在嘴里,嚼了嚼后道:“闻公子倒是手巧,剥得这么干净,核桃仁都是整块儿整块儿的,不带一点碎渣。”
沈香龄闻言眼珠子一转,她把盘子一移,拢到胸口。
“不许拿了,剩下的都是我的。”
忍冬嘁了一声,道:“姑娘好生小气!”
这核桃好吃是好吃,剥起来是真的累啊…忍冬看着自己通红的拇指,用力地搓了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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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君安出院子就一直跟在胡郎中身后。他低头看地,方才有了悲喜的一张脸此刻沉下来没了一丝情绪。
周遭的温度都快冷得下冰雹。
胡郎中在前头哼着歌,两人走到回廊,一池荷花映入眼里,这才让闻君安抬了头。
他走几步到胡郎中身侧,道:“如何?是你昨夜闻到的那股茶香么?”
胡郎中顿了一下,他道:“诶——”他右手搓下鼻尖,深吸几口气,眼神坚定,“差不了多少。”
这意思就是了。
闻君安缓缓点头,神情冷漠眼里却是一番汹涌。
这香方罕见,却不是唯有沈香龄有。若要细究,赶巧二字就可解释。闻逸的怀疑就只是单纯的直觉,并不能作为线索。
他想起最近夜里闭眼后就梦到的那朵花……想起沈香龄口中的昙花,总是心里有些波动。闻君安自从来到巴陵,胡郎中就已经多次给他解过祝由术,可他却隐隐有种感觉,以后怕是再也想不起来什么了。
胡郎中捂着昨夜的伤口处,还有些后怕。
“诶,你们查清楚了可要同我说一声,我的命还没到该死了的时候。”
闻君安轻笑道:“你倒是奇了。明明之前为了银子一直拖着不办,为何昨夜经历那么一遭就怕了?”
胡郎中喃喃道:“我是为了银子,那人却是为了命。昨日他那剑抵到我的脖子,差点——!”他说着越来越激动,拿起手在脖子旁比划了下。
“差点我就死了!”
“罢了罢了,老夫如今得了沈姑娘青眼。“他拱起手朝太阳随手拜了拜,”还缺他那点银子么?”
起先闻逸说是压着胡郎中制药,可他也未曾用过威胁手段,顶天了多嘴提上一句。
闻君安没说什么,只淡淡道:“好好干。”
“那当然!诶——这出六安城之前你说我随你出城,定有荣华富贵可享,要不我才不会出来。”他捋了下胡子,“不过就这点银子,老夫还是觉得不够啊。”
闻君安弯了弯眉。
“快了。”
“这只是个开始。”
胡郎中诶嘿一声乐了。
“跟着你,日子也是过得有意思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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