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转过头,兰若寺持戒和尚领着十个小沙弥,满面怒火。
小沙弥看着虞枝满怀的花,亦是怒气冲冲。
她迟缓地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花,心沉了下去。
恒琮抓住她的肩膀,对她温和一笑:“别怕,什么也别说,有我在。”
他挡在虞枝面前,背影高大,像是一座山。
坚定而安全。
虞枝心里猛地一颤,眼眶忍不住红了。从小到大,没有人真心实意这样对她好。
“恒哥哥。”她喃喃着,心里着了火一般,烫得厉害。
她的心里有一股冲动,为了恒哥哥,做什么她都愿意。
“私闯禁苑,擅采佛教圣花,二位施主,此事我兰若寺绝不会善罢甘休。”持戒一字一句,堪称咬牙切齿,对二人愤怒到极点。
“二位施主请随我前往罗汉堂,是非分明自有公道。请。”
沙弥排出阵来,防止二人逃脱。
虞枝脸色有些白。她跟着恒哥哥,一同向外走去。
怀里那些花圣洁而庄严,每一支都极为好看,她紧紧抱着,一丝都不敢放松。
这是恒哥哥替她摘的。
到了戒堂,持戒要将她怀中花拿走,虞枝死也不放。
“不许!”她哭着道。
持戒怒极:“郡主为何要毁我寺圣花?”
虞枝仿佛抓到了什么,忙将恒琮撇清,她红着眼眶;“本郡主,本郡主便是看着它们好看采来玩,既然是重要的花,你们为何不令人看守,既不着人看守,本郡主怎么知道不能采?你们兰若寺难道就没有错吗?”
“强词夺理!”
“阿弥陀佛,施主说的有道理。”门口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虞枝回头,目光一颤。
以慧敏为首,爹爹,和谢叔容在其左右。
爹爹眼睛里气得要喷火了。谢叔容眉眼淡漠。
她攥紧手掌,心里害怕,可想到恒哥哥,便挺直了腰板,站在他前面。
“这位施主是如何说的?”慧敏目光看向恒琮。
恒琮散漫一笑,方才要开口,却已被虞枝打断了:“问他做什么,花是我采的,他只是路过,提醒我一句不能采,可惜本郡主已经采了。”
她的身体有些发抖,但她死死咬牙,不肯让任何人伤害恒哥哥。
闻言,谢叔容将目光放到她脸上,静静看着她,仿佛看到她心底去:“郡主所言属实?”
虞枝眼睫一颤,手指攥紧。
南康王捋了捋胡子,已经气得口不择言:“叔容,这丫头品性顽劣,绝不肯让人冤枉,这花绝对是她摘的。真是气死我了。”
他说着就要找东西揍虞枝一顿:“我真是前世做的孽才给你当爹,今日非要打死你不可!”
虞枝心里一颤,脚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恒哥哥。
她惊惶抬头,撞进恒哥哥温和包容的眸子里。
恒琮笑了笑:“别怕。”
他刚要上前,虞枝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自己死死挡在他前面:“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她眼睛睁得圆圆的,害怕得脸都白了,却不肯再退一步。
“你当个屁,我今日就要打死你,免得将来南康王府毁在你手上。”
“阿弥陀佛。”慧敏大师慈祥地看着虞枝,“王爷不必动怒,此事兰若寺确是不对,郡主摘了这些花便是有缘人,送与郡主便是。”
“大师!”持戒和尚难以置信。
“出家人不应过于看重世俗之物,圣花亦然。”慧敏看着虞枝道,“郡主他日若有不可解之事,可来五台山找老僧解惑。”
虞枝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没想到慧敏一句话就免去了受罚。
她脑子还有些晕乎乎,一听他说五台山,喃喃道:“晋中贫瘠,穷山恶水戎狄侵扰,本郡主才不去呢。”
南康王怒道:“大师肯解惑是看得起你,你还知道戎狄!快谢谢慧敏大师!”
虞枝方才惹祸在前,此时理亏,不敢跟他犟,鼓着腮帮子,走到慧敏大师面前。
这老和尚慈眉善目的,跟他道个谢,就当谢谢他免去挨打,于是诚心诚意道:“谢谢大师。”
那副样子,乖乖巧巧的。
南康王哼了一声,勉强满意。
慧敏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
*
虞枝一行人从罗汉堂出来,迎面便看到虞汐等人。
“阿姐,你们去了何处,我找了好久。”虞汐看起来找了很久,脸色微红,香汗淋漓,美不胜收。
虞枝心里冷哼一声:装模作样。
她有心骂人,但碍于恒哥哥在,只得撇了撇嘴。
她眼睛圆溜溜的四处张望,蓦地,看到一个人。
那人光风霁月,神情高傲,可是正定定看着她,眸子阴翳。
虞枝无由打了个哆嗦,浑身一寒。
她往爹爹身后藏了藏,期间不小心踩了谢叔容一脚,引来他的视线。
虞枝瞪他一眼,小心翼翼往方才那人站的地方看去,已经空空如也。
她皱着眉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还不走?”南康王的声音打断了虞枝的思绪。
“哦。”她晕乎乎跟上,想到什么,扭过头远远看了恒哥哥一眼,却看到他视线不在自己这里。
她顺着他看的方向,虞汐正含笑向谢叔容请教什么,谢叔容回了两句。
恒哥哥一定又在想报仇的事了。
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早日帮恒哥哥报仇。
出了兰若寺,虞枝后知后觉想起一事,她没有车。
爹爹骑马来的,虞汐已经上了王府马车,正看向她:“阿姐,快上来,我载你。”
虞枝讨厌她以主人自居的样子,回头去找恒哥哥,却不见他的影子。
到处热热闹闹的,她孤零零站着,有些茫然。
南康王见她磨磨唧唧,气不打一处来:“还不上车,等什么呢!”
虞枝鼓了鼓腮帮子:“本郡主自有车送,才不坐你的车!”
虞汐眸色担忧:“阿姐,天色将晚,你的车坏了,别闹脾气。”
已经有些人在指指点点了。
虞枝恼怒:“谁稀罕你假好心,滚。”
谢府车前,谢昀饶有兴趣地盯着虞枝,不怀好意道:“多可怜,你既载了她来,怎么不送佛送到西?三弟,你喜欢她的吧?真有意思,这小丫头,我一只手就捏死了,你可不要被抓到。”
谢叔容抿唇:“你如何便知二嫂肚子里不是你的孩子?”
这一句话便让谢昀变了脸色。
他眸色阴翳,冷嗤一声:“我自然知道。”
他浑身气息都阴冷下来,离去前冷声道:“她绝入不了谢府,你好自为之。”
谢叔容静静看着虞枝的方向,她让虞汐滚,此话一出,不止南康王,周围人也对她怒目相向。
她丝毫不惧,一副本郡主天不怕地不怕,有本事你上来让我打一顿的样子。
“好自为之。”他低声喃喃。
南康王正要动手将虞枝拎走,免得丢人现眼。
却听一道声音道:“若郡主不介意,可坐谢府马车。”
南康王有些诧异:“叔容?”
周围骂人的贵女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脸色赤橙黄绿青蓝紫,别提多精彩了。
虞汐脸色一下子白了。
南康王朗声大笑,毫不犹豫将虞枝往前一推:“这顽劣的丫头就拜托叔容了。”
说罢,他便指挥车夫让王府马车下山。
那叫一个麻利。
贵女们窃窃私语,一会儿恍然大悟,一会儿咬牙跺脚。
虞枝纳闷地瞅她们一眼,嘀咕:“这帮人怕不是有病。”
她不敢坐谢叔容的车,低着头揪着衣角道:“我爹爹开玩笑的,本郡主才不会坐你的车。”
她说罢就要走路下山。
谢叔容抿唇,身上气息有些冷,淡淡道:“我若要杀人灭口,你一个人下山,正是方便。恰好此时众人都在,任谁也不会怀疑我。”
虞枝可是见过他飞叶穿树的本事。
她脚步立即停下了,脸色有些白,咬牙瞪着谢叔容,眼眶气得发红。
谢叔容面色平静,踏上马车,拿起一卷竹简,垂眸专注地看了起来。
巫九驱使马车缓缓行驶。
虞枝向四周看了一眼,脑子里电光火石突然想到什么。
她马上站到谢府车前,趾高气昂:“停下,本郡主要上车!”
巫九深深叹息。
虞枝提着裙摆噔噔噔上车,重重坐在谢叔容对面。
碧喜也上来,坐到外面,对巫九笑笑。
“我告诉你,如今所有人都看到我上了谢府马车,我爹爹也知道,若是本郡主出了什么事,你休想脱身!”她得意道,脑袋扬起,后脑勺圆乎乎的。
谢叔容懒得搭理她,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竹简,柔软宽大的袖子垂落在榻上,整个人都笼着平静从容的气息。
虞枝看得有些出神。
她的脑袋背叛了一瞬,竟觉得这一幕异常好看。
回过神来,她立即摇头,将这万恶的念头扫地出门。
“你看的什么?”恒哥哥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谢叔容将竹册打开一些,眼神宁静。
虞枝探头去看:“卫将军骠……骑……列传!”
她有些洋洋得意,嗤笑:“这书本郡主七岁便读过了,你怎地才读,没想到谢叔容竟还不如我呢。”
她是真的有些高兴,头一次觉得自己也有比别人厉害的时候,尤其这个人还是谢叔容。
谢叔容抬眸,目光落在她笑得露出的小虎牙,淡淡道:“当真?”
虞枝挺起胸膛,得意道:“本郡主才不屑骗你,我还会背!”
谢叔容语气平静:“我不信。”
虞枝鼓了鼓腮帮子,声音清脆,尾音有点软软的:“大将军卫青者,平阳人是也。其父郑季,为吏,给事平阳侯家,与侯妾卫媪通,生青。青同母兄卫长子,而姊卫子夫自平阳公主家得幸天子,故冒姓为卫氏。字仲卿……太史公曰……”【注】
“好了。知道你会背了。”谢叔容打断了她。
虞枝眼睛亮晶晶的:“我没有背错一个字对不对?”
“嗯。”谢叔容平静道,“谁让郡主七岁背《史记》?”
“当然是先生呀。你不也会背?不然怎知我一字未错,方才你可没有低头看竹册。”虞枝挑眉,眼睛跟小狐狸似的,乌黑明亮。
谢叔容蓦地笑了下。
少年眉目清隽,风采高雅,平日里严谨自持,看似温和,却很少笑。
这可太难得了。
虞枝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你会笑的?”
谢叔容抿唇,不冷不热道:“是人便有喜怒哀乐,何必大惊小怪。 ”
虞枝:“哦,我以为你们谢家人除外呢。”
也不知这话哪里惹了他不虞,总之之后一路,谢叔容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待到马车进城,甚至不到王府那条街,谢叔容便将她赶下去了。
【注】出自司马迁《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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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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