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泽玉怎么是道行高深的千年大妖,前爪懒懒散散地一晃而过,一行五个人的额间便瞬地袅娜显出一道妖纹,谢廷相心下好奇地运起灵气探了探,发现彼此身上再也寻不出丝毫生人的气息,任由谁来看,都是几个化形为人的妖,不由得微微睁大一双杏眼,大呼小叫道:
“前辈,你这也太厉害了,真是一点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了。”
“那可不,还要你说。”
泽玉闻言,似是很受用似地甩了甩点着朱红色大尾巴,看傻小孩似地怜爱地拍了拍谢廷相的发端,直将谢廷相拍得皱了眉,却碍于泽玉一个能占他两个的深厚修为,硬是捂着头抿着唇,在大尾巴的祸害下东躲西藏,直将阮秀惹得弯着眉眼,轻声笑了开来。
谢廷相见阮秀如一枝立在雪原里的柔韧雪柳,却只望着自己笑,耳廓不由得隐约泛起了水红,讷讷站在原地,回望着阮秀,像是看痴了一般,任由泽玉的大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自己的发端,连垂在发间的璎珞都因此缠住了披散的长发,整个人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模样。
这下阮秀笑意便更深了,偏过头与立在身边的顾珩轻声说道:“这小谢公子还像是我们在元上学宫时的那模样,雪兔子似的,天真烂漫得紧。”
顾珩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谢廷相,多年以来教引小少年那股为人师表的习惯又下意识地泛了上来,眼底带了点不自知的怜爱笑意,也学着阮秀的模样偏过头,半真半假地回道:“在这世道,像谢公子这般活得真情又恣意地,也不失为一种好运气。”
“也是,”阮秀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底的光黯淡了下来,轻声道:“经历的事多,所以懂的事才多。”
这头顾珩与阮秀同门情深,两人皆偏着头,唇边勾着些似有若无的笑,在絮絮低语些什么,那头被单独撇在一旁的宋浅言心里倒像喝了一壶既酸又涩的陈醋米酿,百般说不出的滋味都涌动在喉头,酸得牙根子都有些发软。
宋浅言此人,自个不好受了,也不得让别人好受,只见他金刀大马地晃到顾珩与阮秀之间,硬是在人师兄妹之中挤了半个身形。
要说这人这般耀武扬威也就罢了,他还偏生不安分地另外半个身形立在了顾珩身后,两人离得极近,宋浅言呼吸间的浅薄气息若有似无地落在顾珩的半截后颈上,而机敏如顾珩,在察觉到宋浅言的动静时,竟未动过分毫,像是带着一股无声的纵容,在阮秀看来,简直就像将顾珩半揽入了怀中一般。
阮秀:“......”
我那端方如光风霁月的师兄呢?真的如小白菜长了腿,自己跟人跑了么?
阮秀望着面前并肩而立,好不相配的两个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见阮秀面上带着些一言难尽的神情望着自己,宋浅言得意极了,再鸡贼似地将顾珩再往自己怀中带了带,甚至北地的风带起顾珩鬓间的碎发时,都能拂过宋浅言的鼻端。
宋浅言指尖微动,竭力克制住自己想将顾珩长发拢在自己掌中的冲动,冲着阮秀勾唇一笑,似是而非地说:
“前有学生易君,后有师妹阮秀,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得阿珩青眼相加。”
顾珩:“......”
顾珩听着宋浅言在边上阴阳怪气地说着些似是而非的话,说到底还不是想哄着自己应过他那一声“我心悦你”。
在旁的事情上,顾珩一向待宋浅言纵容得紧,甚至带了些惯着他的错觉,但惊异的是,他在这件事情上,立场坚定异常,宋浅言只有褪去一时冲动,才有资格坐在同一张席位上,与他再下那一局棋。
十年饮冰,都未能消磨我对你的贪恋,你再坚定吧,我便能如这浪潮,奔你而来。
纵使顾珩心底如何思绪万千,但面上硬是丝毫不显,素净端方得如天边晓月,又似无爱无欲的九天神明,他甚至还能面无表情地从宋浅言的怀里挣了出来,偏过头去,对着宋浅言似笑非笑地说一句:“不浮堂的小弟子,瞧着都比你年岁要大。”
时值隆冬,镜海的风很大,顾珩一挣出,伺机而动的北风便寻着机会从二人交错的指骨间呼啸而过,袍袖翻飞间,怀里人方才留下的温度便被这般说一不二地带走了个干净。
宋浅言捻了捻指尖,只望着顾珩笑了笑。
只是立在一旁看他们俩神仙打架,力求将存在感降得最低的三个“池鱼”,却看得分明,就在顾珩离开宋浅言怀里的瞬间,宋浅言的眉眼间,一瞬而过的,都是阴鸷的神色。
阮秀&谢廷相&风昀:“......欲求不满的人,真的是非常的可怕啊。”
但最终,宋浅言什么都没说,眉眼间那点沉郁的郁色,仿若游鱼入水,只漾起些微的涟漪,便不再见踪影,快得就像是人晃眼的错觉。
只见他收束起了神色间那点快要克制不住的噬咬**,又恢复了往日里不着四六的模样,拖着尾调,懒散地回了一句:“可不就是三岁孩童,小宋可是一步都离不开小顾哥哥的身边。”
爱有的时候,是渴望,是敬重,也是深入骨髓后,一场名为占有,实则带着血腥气的魂灵杀戮。
最终还是泽玉看不过眼他们俩在似是而非地打着一些只有彼此心知肚明的机锋,鎏金的眼瞳大大地翻了个显而易见的白眼,嗤笑着问道:“你们不走?那我走?”
顾珩闻言,神识堪堪从方才莫名黏稠的空气中收拢回来,几乎带了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快步行到镜海的边缘,素色衣袍被风烈烈吹在身前,任由浪潮一呼一吸间打在他的脚边,回过头来,笑着道:“那我们走吧。”
得益与泽玉在他们额间留下的妖纹,进入魔界的过程很顺利,一行几人都是修为高深的术士,施个辟水的咒术简直不在话下。
顾珩形如其人,渺渺然若九天神祇,甚至连衣饰的外袍,都是轻渺的素纱,其他人均是遇水则垂坠感极强的衣料,唯有他,入水之后,素纱如云似雾般地铺散开来,像一团抓不住的轻软远梦。
“......我上次予他的施了辟雨术的珠子,他还携在身上么?”
纵使身在人魔两族交界的这般危地之中,宋浅言神思昏聩地望着雾气似的铺散在他眼前的衣角,不负众望地跑偏了神。
时至此时此刻,宋浅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颗曾带着自己拳拳回护之意,赠与顾珩的辟雨珠,似是没见他拿出来过,那会被他放在哪里?
是放在了腰间,抑或是......串上细绳,被他好好地佩戴在那截玉似的脖颈上,藏在交叠的衣领间,直至沾上特属于人族的温热体温?
周遭都是黑沉沉的海水,宋浅言浸没其中,却不争气地似是有些渴了。
顾珩似是感知到他形有实质的目光,在一片衣角缥缈的云雾间骤然回首,飘散在海水中的素纱就这般掠过他墨黑的发及莹白的脸廓。
没顶的海水几近隔绝了光般深沉,几乎要看不清顾珩的面容,衬得他更像来自深海的鲛人,一歌毕尽,便夺了被蛊惑入海的人类的性命。
但顾珩终究不是那鲛人,虽则天光昏聩,但宋浅言就是笃定地知晓顾珩像是认栽般地叹了一口气,骤然滑动海水,袍角便如流云般拉扯在他的身后,就这般自浓黑的深处,携着一羽素白而来。
而宋浅言就这般静静地浮游在海水之中,怔然地望着他。
在游近宋浅言身边时,顾珩的指骨捏了一个法诀,指骨置入宋浅言的掌中,一道以心音传话的咒术便落成了,不由自主地,宋浅言便握住了顾珩的指骨,以至于整个手掌,都被一寸一寸地收束进掌心之中。
海水沉迫,似是隔绝了人世间一切喧嚣,天地间,唯余顾珩的心声,明明轻若鸿羽,此刻却格外分明得如禅寺中的隆钟,几近振聋发聩。
在一片恍若返回远古洪荒的静默之中,宋浅言听到顾珩似是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地说道:“又怕了?堂堂奕仁司司主,怎地怕的事物这般多?”
鬼使神差地,宋浅言低低应了声:“嗯。”
顾珩闻声,这下是真的奇了,向来作天作地,神鬼俱憎的宋浅言,竟像被收去了锋利爪牙的野兽,素眉低眼地跟在自己身侧,丝毫都瞧不出平日里嚣张气焰,心尖便瞬地软了下来,轻声道:“别怕,跟紧我就好。”
宋浅言指骨骤紧,只紧紧攥住顾珩的手掌,低声应了句:“好。”
从镜海的人魔结界下来,是魔族最为繁华的城市,邺莲。
邺莲为魔界北地虞渊的卫城,整座城市环绕着虞渊的孤高山峰错落散开,虞渊和邺莲之间,没有其他的山脉过渡,虞渊仿若一柄撕裂天地的利刃,直直地插入魔界的土壤之中——传说,被云雾覆满山巅虞渊上,有一座虞渊山殿,那是魔君世代居住之所。
魔域魔域,摸鱼摸鱼。
小宋小顾: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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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魔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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