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破梦

“顾珩,你来看这里。”

就在顾珩因为宋浅言那句下意识的呓语而出神时,宋浅言面无表情地注视了“摇光受难图”半晌,藏在袍袖内的指骨紧紧地捏成了拳,倏而又放开了,似是无法忍受似地撇开了头,沿着书架,带着罕见的焦躁,一本一本快速地翻着,寂静的室内一时间书页沙沙作响,完全不像往日那个运筹帷幄的宋司主。

——直到他翻到了什么,目光一凝,手下动作蓦地停住了。

听闻见宋浅言喊他,顾珩这才后知后觉地收回了不知涣散到了哪个犄角旮旯的神思,整了整思绪,敛起了脸上的表情,端的又是不动声色的顾堂主,这才抬步往宋浅言走去,望向他手里的古籍。

只要忽略心尖隐隐的恸意,便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看到了什么?”

自看到摇光受难图的画卷后,便一直默不作声的宋浅言,听见顾珩的问话,抬头望向他,原本凛冽的表情,竟然出现了些微细不可见的裂纹。

“......你来看看,便知道了。”

似是看见什么过于怪力乱神的记载,又刷新了宋浅言对三界的看法,以至于他的话语,都带着些细微的难以置信。

顺着宋浅言指尖划过书页,顾珩双眼缓缓地下意识地睁大,原本素淡着的面容,渐渐起了波澜。

宋浅言手里的,不知是远古洪荒时期哪个部落大巫的手札,以植物汁液记录在动物皮毛上,尽管藏书的道者以法术将散落的手札以最大程度装订在一起,每个文字的笔画还是几乎融进了皮毛内,加上用以纪录的文字还是上古的象形文字,顾珩的下颌几乎要贴近宋浅言的肩膀,微微眯着双眼,才能慢慢解读出每个文字的含义。

于是,顾珩平日用于熏衣服的香便这般轻轻缭缭地,自顾珩的衣襟,散漫到宋浅言的鼻尖,让宋浅言无端想起堂庭崖上挺拔的雪松,也是这样,带着肃杀而又清寂气息,但是其中又夹杂着柑橘被太阳晒过后暖融融的味道,凛冽中带点些微的甜,无故地,宋浅言觉得这味道,有点勾人。

顾珩的气息很近,混杂着他衣袍上的香味,竟让宋浅言莫名有点口干舌燥。

宋浅言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下意识地偏头往顾珩那边看去,不看还好,这一看,宋浅言直接想打人骂人了。

大概是室内光线昏聩,顾珩视物有点困难,离宋浅言有点过于靠近了,从宋浅言的角度望过去,顾珩小半张脸都藏在了黑暗中,原本就清冷好看的眉眼被夜色勾出了个鲜明的轮廓,鼻尖的痣衬着冷白的皮肤更是显眼,宋浅言大概是被顾珩衣袍上的味道熏得有点意识渺渺,越看顾珩这小半张脸,越觉得他带着点无辜的惑人。

宋浅言:“......”

这人无端端的,撩拨人做什么?!

平日里英明神武,运筹帷幄的宋司主,又成功地在紧要关头,对一些不紧要的事,感到莫名的咬牙切齿。

“你想让我看的,便是这里头记载的关于‘上古四凶兽’的神话记载?”

室内光线昏聩,但顾珩抬头望着宋浅言的眼神很亮,如同散落漫天的星子一般,看得宋司主心头莫名一跳。

“咳,”宋浅言清了清嗓子,才正儿八经地继续说道:“是,这里头记载了,摇光上神遭神罚后,神识化为贪、嗔、痴、欲四大凶兽,守在摇光上神身陨之地,以防神界靠近摇光的神身。”

“‘贪’使人婪、‘嗔’使人恶、‘痴’使人妄、‘欲’使人狂,帝欲以神武杀之,不敌,然兽为其所伤,不见其踪。”

顾珩顺着宋浅言的指尖,一字一顿地慢慢念过去,“也就是说,天帝想以神武除去神识幻化的四大凶兽,虽然没有将它们杀死,但成功地将它们驱逐出了神山浮提。”顾珩逐字逐句地分析道。

“我刚将各部落大巫的手札粗略地翻了一下,后面并没有天帝屠凶兽的记载,这就说明了,凶兽被驱逐后,并没有逃亡神界,那就剩下一个可能......”

“凶兽逃往了离神山浮提最近的人界。”

宋浅言尚未说完,顾珩便瞬间明了了他话语里的未竟之意,毫无停顿地接了下去,惹得宋浅言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

“而且你有没有发现,‘贪’所催化出来的人性贪婪的恶面,怎么看,也和你我在追查的异术杀人有一定关联,满地散落的金银,说和‘贪’没关系,我都不信。”

顾珩撇着唇角,抱着双臂,冷哼了一声。

“这人也太聪明了些,要是他来我们奕仁司就好了,那我就不用一天天地那么劳心劳力。”

看着顾珩微微皱着的眉宇,宋浅言这般模糊地想着。

“那我们做个合理的假设,幻魇是普通的魇沾染神息幻化而成,我们已知的前提是飞升之门对人界早已关闭数百年,人间神息早已枯竭,那逃逸人间的四大凶兽就给我们指明了唯一一个可能性,咳——”

顾珩说到这里,顿了顿,本想继续往下说,但不曾想到被冷风呛了一下,不住地咳了起来,一边咳着,咳得眼尾都晕染出一片清浅的水红,一边艰难地抬手示意宋浅言继续。

“有人先我们一步得知这个秘密,寻到了凶兽,想以凶兽为人间带来一场动乱,更夫被‘贪’感染后,出于不知何种原因,大肆杀害了许多姑娘,被害姑娘的怨气结成了普通的‘魇’,但不知是碰巧还是有意,‘贪’兽身上的残留的神识让魇幻化成了幻魇,再接着,便是你我现在身处的情景。”

宋浅言接上顾珩的话,不带停顿地快速说完,抬手便把身上披着的外袍解下来,披到顾珩身上,边系带子边略带揶揄地说:“顾堂主思考别人的事很积极,思考自己的事倒是很惫懒啊。”

这就是明晃晃说顾珩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堂堂顾堂主能忍?不能,士能忍,顾堂主不能忍。

“......您要是有病,还是快点看大夫要紧。”

顾珩忍了他一整天,还是忍不住“礼貌”地回敬了他一句。

“至少我不会被风吹到咳个不停。”

宋浅言再接再厉地气顾珩一句。

“你!”

真的是,再喜欢眼前这个人,都不能忍了,顾珩真的想打人了。

“好了我不说了,”看到顾珩的脸色越来越不虞,宋浅言举手认输,又看着顾珩眼尾水红的样子过于惹人怜爱,顺手便曲指弹了弹顾珩的额头,这才继续往下说:“大概的情况你我都掌握了,有人想借摇光上神的手,搅乱这个人世间。敢和我玩,那是要带代价进场的。”

说着这话时,宋浅言英气俊秀的眉眼间都是漫不经心的肃杀之气,顾珩与他深交多年,便知道每当他脸上出现这种神情时,便是真正的动怒了。

顾珩清浅地低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在叹息些什么。

“那我们先出去,处理了那堆乱叫夫君的夫人小姐,再细细理清情况。”顾珩说道。

“你知道怎样出去?”这下倒是轮到宋浅言惊讶了。

“......我连青鸾都知道怎么召唤出来,你觉得我破不了幻魇的阵?”

顾珩真的服了,忍不住给了宋浅言一个宛若看臭屁小孩的无语白眼。

“不愧是阿珩。”

宋浅言这人倒是能屈能伸,从善如流地拍了下顾珩的马屁。

不再理会身后的宋浅言,顾珩转身便走出了秘宗境。等到宋浅言追上时,便看见顾珩早已在一片月色和雪色之中,以澎湃灵流在虚空之中画好了与天上星轨相一致的阵法。宋浅言以他浅薄又模糊的阵法知识勉力地回忆着,半晌后终于想起来,这个阵法,名字就叫做“破梦”。

梦醒了,一切脱轨,都要回到正轨了。

月色泠泠,雪色茫茫,星子渺渺,天地辽阔间,宋浅言看着顾珩孤身站在隐约闪烁的缓缓灵流间,蓦然觉得,眉目低敛、却洞彻万千星轨的人,真是月色和雪色之中的,第三种绝色。

星河如此辽阔,突然就想和你,迷途不知返。

近乎着了魔似的,宋浅言微微茫茫地这般想着。

“该醒了。”

静默半晌,原本站在阵法中央,默不作声的顾珩,突然睁眼静静地望着宋浅言,掩住了心底呼啸的潮声,就这般毫无波澜地,自万千星芒的中央,清冷着对宋浅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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