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走了。
柳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宽袍中拿出一封信函交给谢雁道:“大人,这是昨日夜里下官收到的信件,是宫中送来的。”
说完,他又从旁边带出了个少年模样的衙役,少年走上前作揖道:“大人,小的名顾卓。”
柳恙道:“林大人走了,您路上没人看顾,下官属实有些不太放心,顾卓虽然刚入县衙不久,但功夫了得,在林大人从宫中回来之前,就让他跟着您吧。”
顾卓只有十五岁,模样很是青涩,第一次见到位高权重的钦差,有些紧张,谢雁一直没说话,他也一直不敢抬头。
谢雁在宫中待久了,出门办事除了林昭,他都不会带其他人,若是以前也遇到过林昭不在身旁的时候,有人便会将身边的人塞给他来代替林昭,美其名曰“看顾”。
但谢雁都拒绝了,因为不信任。
虽然面前的小孩看起来还未经事的模样,但谢雁还是下意识想回绝掉,目光却无意中看向苏青云的肩膀,顿了半晌后才点头。
顾卓藏不住情绪,笑着道:“多谢大人。”
说完就上了马车成了轿夫。
谢雁,苏青云,江零落随即就进了轿中。
柳恙作揖道:“恭送大人。”
—
马蹄声和轮轴声在外混杂成一团,谢雁坐在轿内打开了信函——
谢卿,近来可安好?
朕听闻你在萍乡县已找到些蛛丝马迹,若是期间遇到危险要好生看顾自己,你父亲和母亲很挂念你。
想到现如今你已快要离开萍乡县了,你一路南下应该会经过龙盘县,算算日子你到盘龙县时,那地的龙盘贡院正好在举行乡试。
朕前阵子听说盘龙县的乡试中有些人不是很安分,正好你替朕去看看。
谢雁刚将信收好,就听一旁的江零落道:“青云可还好?”
苏青云上轿后一直一言不发,她抬眸扯了扯嘴角摇头道:“无事。”
谢雁看了一眼苏青云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他挪开眼看向江零落道:“江姑娘,途径盘龙县时我有些事要办,会耽搁几日。”
江零落摇头笑道:“无事,几日前我已给爹娘寄了封信回去报了平安。”
谢雁点了点头,掀开布帘道:“顾卓,去盘龙县。”
“好,大人。”
—
盘龙县不似云水县和萍乡县,它是大靖重要的县城之一,每天进出城的人口众多,城门口由官兵每日把守着。
据传盘龙县城墙上的字是由先帝亲笔提写上去。
因盘龙县明日将在盘龙贡院举行乡试,城门口官兵查防也越发严苛。
谢雁等人进城时也是日落黄昏,苏青云撩开布帘,轿外的街道随处可见背着箱篓的秀才。
倒是让她想起现代高考时的氛围。
一路奔波让苏青云有些疲乏,她将包袱往客栈的圆桌上一扔,就随意地在床榻上躺了下来。
屋里空荡,很是安静。
她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想起系统提供的线索上所显出的红色暗纹布料,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其实苏青云也不是没有想过谢雁可能与苏家灭门案有关,但也仅仅只是怀疑,她并不太希望谢雁就是,可当线索真正指向谢雁时,她竟有些手足无措。
想到此,内心的纠葛与难受一并涌了上来。
苏青云很不想把谢雁当成仇人,毕竟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他是唯一一个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愿意信任她,帮她翻案的人。
密室一夜的相处,她真的已经把谢雁当成经历过生死的友人了。
现代的苏青云其实身边没有那边多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她出生的时候就被遗弃,是师傅将她从孤儿院带回来,教她本领,送她去上学。
师傅有两个儿子,但都比苏青云大十多岁,这两位师兄对苏青云不太待见,苏青云也与他们很不亲近,即使相处了十几年也形同陌生人。
少年时的苏青云有过几个朋友,但后来上了大学后都渐渐失去了联系,大学里的室友都是本地人,苏青云与她们相处还算和睦,但却没有到知心朋友的地步。
算算这么多年,除了师傅,谢雁算是她来到这个陌生时代以来十分特殊的存在。
想到此,苏青云内心越发苦闷。
月光从窗柩中透过,清清冷冷地洒在苏青云的身上。
屋外夜已深,但苏青云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突然猛得坐起身,对着系统问道:“471,盘龙县哪里有酒肆?”
471道:“出了客栈,往东走至关阳街处便有一家。”
苏青云听完就起身推门而出,正巧看见隔壁门也被推开,江零落一愣,看向苏青云道:“怎么了?睡不着吗?”
“嗯。”苏青云点了点头。
江零落扯了扯嘴角道:“我也是,有些睡不着。”
平时江零落的笑容都带着温柔,但今夜苏青云发现江零落的笑却是苦涩的,眼中好似有心事,她问道:“睡不着的话,去喝酒吗?”
关阳街的酒肆是一位年轻的老板娘开的,此时堂内只零星坐着几位客官。
“两位姑娘,这是您要的两瓶桃花下。”老板娘将酒端了上来,临走前好心提醒道:“虽说这酒是花酒,但后劲足得很,你们可都悠着些。”
“好,谢谢老板娘。”苏青云道。
苏青云解开封酒的盖子,酒香立刻就溢了出,她给江零落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斟满了。
苦涩的酒顺着喉咙滚落,苏青云支着脑袋,晃着杯中的酒水,问道:“零落,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江零落的酒量没有苏青云那般好,不过一小杯,脸色就铺满了红晕,她点点头道:“嗯,我不开心。”
苏青云不是个喜欢打听别人私事的人,但她觉得此时的江零落应该如她一样,想借着酒劲倾诉一下,于是她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开心?”
良久,江零落道:“其实我去云水县不是去游玩的,我其实是去找人的。”
她说得很缓慢,说一段还会停顿一会儿,但苏青云很有耐心。
“三年前,我父亲因为行商上的一些事情,我们一家在云水县暂住过一段日子,在那段日子里我遇到了一个人。”江零落回忆道,“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我回宅的路上从轿中看见一人,他跪在雨里,身前躺着一个人,那是他的母亲。”
“我让轿夫停了车,给了他一袋银子让他去好好安葬母亲,他朝我谢恩,为报答欲卖身为奴,但我见她身旁放着书生所背的箱笼,想来应是个读书人,若是就这样卖身为奴,断了前程,那就太可惜了,我便拒绝了。”
江零落又给自己斟了杯酒,她望着杯盏中倒影着的烛火,微微有些出神,片刻后继续道:“本以为我们两再无交集,两个月后他却出现在了我家门口,他将那日我给的银两一并还了。那天是云水县的花灯节,夜里的灯火璀璨,他就这么提着一盏灯笼站在我面前,说那日很谢谢我,还说了很多他这两个月发生的事。”
“说到后面,街上的花灯都熄了,只留下了他手里那盏,他支支吾吾了半晌后给了我一只簪子,他什么也没说,只告诉我明年他要去参加乡试,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特别希望他能中举。”
江零落不知道如何诉说她当日的心情,她知道两人不过仅有一面之缘,但那日那人给的簪子她还是收了,还说,会等他金榜题名。
出榜的那日她特意来盘龙县看了,没有他的名字,自此江零落也就没再见过了。
“他说他是舀安县人,可我去舀安找他,没有找到,我以为他骗我,我又去了云水县,也没有。”江零落自嘲地笑了笑道,“你说我是不是很蠢,我们两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苏青云喝得也有些头晕,但她还是摇了摇头道:“不会,你很勇敢。”
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对错,也不挑时辰。
江零落笑了笑,她看向苏青云同样问道:“上了马车后,你就一直没说过话,到了客栈你也独自一人关在房中,可是发生什么了吗?”
她其实早就察觉不对劲了,但苏青云没说,她也不强迫人问。
“没有。”苏青云摇了摇头,“没发生什么,就是不开心,有些难受。”
她又灌下一杯酒,醉意使她意识都有些朦胧,但难过却仍堵在胸腔里,她红了眼眶,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难过,她的头越沉越下,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指了指胸口道:“就是这儿不舒服,难受,不开心......”
......
苏青云的意识始终昏昏沉沉的,但她能感觉到有人将她抱着放在了床榻上,她下意识以为是江零落。
她喝醉酒后不会胡闹,只是很安静地躺着。
谢雁拧干盆中的布巾,轻柔的,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苏青云泛着热气的脸蛋。
温水擦拭后苏青云的意识稍稍回了笼,她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又指向胸口道:“零落,为什么我这儿这么难受啊?”
谢雁一顿,看向苏青云,明知道她也许根本就不会回答,但他还是问道:“苏青云,为什么难过?”
苏青云听到声音,突然静默了,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谢雁模糊的轮廓,她抓住谢雁的衣领,抖着声道。
“谢雁,你真的很讨厌。”
这章很卡,算是个很重要的转折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醉酒疏远(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