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达定居的地方是意大利有名的葡萄酒产区。
一路而来,垄垄绿色的葡萄树,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青翠欲滴。
“这是Asti Spumante,起泡酒。”
玛蒂尔达笑着打开手中未拆封的酒瓶。
动作流畅熟练,珍珠般的气泡爆裂开来。
陈道情适时用香槟杯接住,递给顾琛。
清冽淡雅。
顾琛在两个人期盼的眼神中喝完了这杯被誉为香槟阿斯蒂的酒。
玛蒂尔达看他的眼神异常温柔,她称呼他们为“我的孩子”。
“味道很好。”
他的动作拘谨疏离,与这栋风格温馨的房子格格不入。
像是一辆载着水泥的卡车闯进了这个玻璃花房。
晚餐是玛蒂尔达和陈道情一起做的番茄培根意面,他们配合得很好,对彼此的习惯了如指掌。
“路易,库房里还有很多我做的番茄酱,你去拿一些带走吧。”
陈道情走后,饭桌上只剩顾琛和玛蒂尔达两个人。
他们家里的碎花桌布和这张桌子上的是同款。
放下叉子,顾琛预感到她要对自己说什么。
陈道情走后玛蒂尔达看他的眼神就少了一些什么。
说不上来,但很奇怪。
“路易……”
路易是陈道情的英文名。
她欲言又止,看着顾琛的眼里含着隐隐忧伤。
“你不介意他这样接近了你吗?”
“他牺牲了很多,我可以不追究以前。”
顾琛没有半点犹豫,玛蒂尔达的表情却更加难以捉摸。
玛蒂尔达向顾琛提了一个他不能理解的请求。
晚上他们睡在陈道情以前的房间里。
两个人挤在单人床上,顾琛把他抱在怀里,心脏贴着心脏。
“今天也失眠吗?”
陈道情抬起毛茸茸的头,在黑暗中揽着顾琛的脖颈。
“嗯,我很久没回来了,还见到了很久没见的人,你喜欢这里吗?”
“你喜欢这种风格吗?回去送你一栋。”
“为什么不搬来在这住呢?”
他的声音像水滴从檐下落下,一点点堆积成一滩湖泊。
“玛蒂尔达很想你,她想见你,想和我们住在一起。”
顾琛并不这样认为。
被子之下的两具身体很温暖,让最近总是发火躁动的他平静不少。
“确定?我觉得她不太喜欢我,说的话奇……”
“她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陈道情的眼睛闪着光。
“我们都是她的亲人,她只是等你太久了,我和她是为数不多的爱你的人,不是吗?”
他的掌心和顾琛相交,稳稳握在一起。
拖地的窗帘被微微开着的窗户外吹进的风吹动,撩开一角,露出窗外夜色。
“顾先生,我们逃跑吧!”
“什么?逃——”
半个小时后。
随意套了件衣服在身上的两个人在一望无际的绿色平原上奔跑。
夜色隐匿他们的身形,只能听到他们不均匀的呼吸声和低沉笑声。
乡间小路边布满成千上万葡萄树,树影婆娑。
月光将指引道路的木桩影子拉长,他们就用散乱的脚步搅乱影子。
陈道情紧牵着顾琛的手,在这条黑黑的长路上奔跑。
软烂的泥土蹭脏了鞋底也毫不在意。
“你慢点!有石头!我们去哪儿啊!”
回应他的是陈道情的笑声。
他的指甲深深嵌进顾琛的手,就算有火烧也不会放开。
顾琛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仿佛真的从某个荒唐的歌剧里跑出来。
陈道情拉着他的手在田间疯狂又自由地奔跑,他的发丝随着步子在黑夜里晃出潇洒的线条。
他们好像一对亡命天涯的爱人,躲避某个反派的追杀。
结局要么洞房花烛才子佳人,要么血溅三尺双双殒命。
“哈啊……哈啊……”
他呼出的气息顺着风消散,也许有那么一点会和他的呼吸相接吧。
陈道情回头看了顾琛一眼,他已是泪流满面。
尖塔高耸,直冲深蓝色夜幕。
彩色玻璃长窗上隐约可见画着圣母玛利亚,十字架正立在尖拱门上。
“为什么来教堂?”
陈道情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拉着他绕着这栋哥特式教堂往后走,悄摸从一个年久失修的后门走进去。
“我们偷溜进来的,别被守夜人发现了。”
顾琛没问他为什么要这个时间逃跑出来,跟着轻车熟路的陈道情走过曲折的小道,最后来到主教堂。
这里遍布浮雕群像,彩色玻璃窗在夜下静谧诉说一个个宗教故事。
“上来。”
空旷偌大的教堂把他们的低语放大无数倍,形成低沉悠长的回响。
细碎的脚步声在台阶上回响,陈道情带着顾琛站到祭台上,月光透过彩色玻璃洒进来。
“你知道我讨厌这些吧?对神祈祷是无能的人才会做的事。”
“我知道,可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
陈道情抚着他的脸。
“我想向他祈祷,让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这世界上无能为力的事太多了,我只能尽力而为。”
顾琛笑了,道:
“你不知道天主教是不接受我们在一起的吗?向他祈祷没用,反而会适得其反。”
“那我向亡魂祈祷吧,人死后也许会以某种形式继续存在,只是我们看不见,如果有这种可能性的话,他们也能听到活着的人的呼唤吧?”
“这话太傻了,死了就是死了,不会……”
陈道情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天鹅绒戒指盒。
顾琛的心跳停住,全身的血往头部涌。
这个戒指盒已经很古老了,但仍被精心保养过。
上个世纪的首饰盒不像现代的那么大,小小的,比顾琛的手指大不了多少。
“咔哒——”
盒面打开,小小的戒指盒里却装着一枚占据了全部空间的绿宝石扳指。
做工精美,留着岁月的痕迹,暗绿宝石依旧折射出璀璨光茫。
这样古老又名贵的戒指,目前还从没在任何一家拍卖行上出现过。
“这是玛蒂尔达的家族传下来的,本该送给爱人,但她没有找到,传给了我。”
牵起顾琛冰凉着颤抖的手,将这枚扳指戴在他的拇指上。
严丝合缝,绿宝石上倒映着两个人贴近的脸。
教堂里回荡着陈道情空灵的声音,仿佛从远古传来,一切情绪都被放大。
“刚好合适!”
他紧紧按着顾琛那只手,为自己的发现而兴奋不已。
“那为什么给了我?”
跳动的心脏就快撕裂他的胸膛,带着淋漓鲜血在教堂中,为这份爱起舞。
“你是我唯一的爱人,不会再有别人了。”
顾琛微动了下头,瞥见祭坛下密密麻麻排列着的空荡长椅。
教堂里只有他们两人,他却觉得自己在被满教堂的人看着。
这些人欢呼着,为他们抛撒礼花,完全乱了教堂的规矩,而神父也不阻止,只站在一边,衷心地为他们送上祝福,就连彩色玻璃上肃穆痛苦的神明也微笑着。
顾琛的膝盖有生以来第一次心甘情愿地曲下,单膝跪地。
戴着绿宝石扳指的手紧紧攥着陈道情的指尖。
昏暗的光线模糊了他抬起的眉眼。
绿宝石光泽闪烁,现实与虚幻重叠。
白色百合花抛在他们身上,花香浓郁,舒展花瓣四散。
神父将圣经翻转藏在袖中,葡萄酒喷出水柱。
所有人都为这对新人狂欢。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下跪的人说话。
顾琛喉结滚动。
眼眸中藤蔓疯长,缠住他的理智,释放那些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被面前的人引出来的爱欲、渴望与忠诚。
“我,顾琛,”
他的嘴唇在陈道情眼前艰难地抖动。
“我爱你,陈道情,不要祈祷,就这样待在我身边,只待在我身边。”
人群爆发出欢呼的声音,口哨声此起彼伏,怂恿着新人们赶紧接吻。
小孩子也鼓着肉嘟嘟的手,将甜腻的糕点扔来扔去,酒神降临,带来美酒和佳肴。
神明和凡人围着这对爱人跳起舞来,震耳欲聋的庆祝声淹没了两个人亲昵的低声对话。
“我当然会爱你,直到永远。”
陈道情半跪下,和单膝跪地的人抱在一起。
空气里一片寂寥。
黑漆漆的教堂里,只有一道阴冷月光,和爆起青筋的手上那枚绿宝石扳指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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