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一条巨大的黑色鱼尾在水中抽过去，裹挟着水流拍击向波尔德的脑袋。
另一个人鱼士兵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把他拉开，两个人鱼顺着水流的惯性退开了一段距离。
波尔德回过神，刚才他所在的地方的珊瑚已经被拍碎，砂土上被拍出一个大坑，泥沙泳起一阵烟雾，露出了那条鱼尾的真面目。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鱼尾了，它的主人是一条头上长了两颗鲜红瘤子的巨大怪鱼魔物，两只眼睛都长在扁平的身体右侧，漆黑鳞片斑驳脱落，缝隙之间长满了不知道是瘤子还是疙瘩的东西，看着十分可怖。
“谢、谢谢……”
波尔德后知后觉地涌上一股后怕，强烈的恐惧让他比刚才清醒了一些。
拉开他的士兵没有说任何责备的话，因为他看到了这个年轻人脑袋上仍然往外渗着血丝的伤口。
“看着，弱点在这！”
趁着大鱼的两只眼睛在另一侧，士兵猛冲过去，瞅准怪鱼腮开合呼吸的时机，将手里的三叉戟猛的从腮盖开口插进它的脑袋里。
怪鱼吃痛发出嘶哑的音波，开始扭动巨大的身体疯狂挣扎。
士兵很有经验地牢牢握住三叉戟，任凭身躯在甩动中被砂石蹭出无数细小的伤口。
一段时间之后，怪鱼的动作终于变得迟缓下来，慢慢在海中旋转身体，把肚皮翻在上面。
士兵这才用力，把三叉戟从怪鱼的尸体上拔出来迅速退开，躲开怪鱼伤口处涌出的一团暗色的血雾。
“记得避开魔物的血，有的变异魔物的血有腐蚀性。”
“好，好的！”
波尔德像个新兵一样崇拜得看着眼前的老兵，实际上他已经进入军队半年了，只是之前一直没有上过这样惨烈的战场。
类似的搏斗正在周围不断发生，士兵见波尔德没有大碍，转身准备去帮助另一边的战友。
“前辈！你叫什么名字？”
“活下来，我会告诉你的。”
霍凡尼格挺欣赏这个年轻的士兵，给他留下了一句话，就回身冲入了新的战场。
锤头鲨形状的魔物正用血盆大口死死咬着一个人鱼士兵手中的武器，士兵双手撑着三叉戟僵持，额角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霍凡尼格冲上去对准魔物的头部扎下去，三叉戟的尖端猛的发出撞击金属的刺耳声响，如果这不是海底，大概已经擦出了火花。
这激怒了魔物，它松开大口转移了目标，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霍凡尼格，张口露出一排细密的尖齿。
鲨鱼的咬合力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咬上一下非得被撕下一块肉来。霍凡尼格只能用手中的三叉戟跟它周旋，伺机寻找破绽。
“表皮强化？”霍凡尼格感到棘手地皱着眉，“可恶，要是殿下在的话……”
刚才被压制的人鱼士兵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随手捞起一只鹦鹉螺扔向鲨鱼魔物转移它的注意力。
霍凡尼格在看到鹦鹉螺投过来的时候就附身冲向魔物，在它被身体上的撞击感吸引注意力的时刻，把手中的三叉戟朝着它的血红鱼眼又准又狠地扎了下去。
鲨鱼魔物的脑袋瞬间被洞穿，看来表皮强化并没有覆盖到眼睛的部分。
但它异常顽强的生命力让它在临死之前做出了最后的反击，狭长的鱼尾以比普通鱼类更不可思议的柔韧性扭动向前，带着倒刺的锋利尾鳍在霍凡尼格的右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从肩膀一直划到手肘。
“嘶——”
血从伤口溢散出来，很快吸引了附近一群灯笼鱼魔物。尖齿的小怪物们像见到血肉的鬣狗，睁着凸出的眼睛就飞快朝这边游来。
霍凡尼格把三叉戟换到左手，没管右臂还在流血，摆出招架的姿势。
魔物群很快到了近前，霍凡尼格一把将领头那只鱼扎穿，剩下的鱼群很快将他包围，尖利的锯齿就要咬上他的手臂。
他已经做好了牺牲一只手的准备，挥舞三叉戟逼退了几只魔物，围绕在他右臂旁边的鱼群却突然被一块飞过来的大石头给砸了出去。
霍凡尼格没看清石头飞来的轨迹，不过下一刻，一个灰发的强壮人鱼一锤砸开了他眼前密密麻麻的鱼群，现出身形来。
“霍凡！身手退步了吧？”
眼前高大的人鱼一身健壮的大块肌肉，灰色短发杂乱地竖在脑后，草草修剪的胡子从两鬓一直延伸到下巴。虽然年纪已经是中年，但脸庞锋利的轮廓还是能看出年轻时一定很英俊。
“查华克？”
霍凡尼格立刻改变战术，把目标转向零散的魔物，让查华克用那对布满尖刺的大锤头解决密集的地方。
并肩作战了多年的两个老战友配合得很默契，片刻间就清理了大片的鱼群。被扎得破破烂烂的怪鱼尸体缓缓落下，这一片区域都被血水染得颜色变深了。
“走！”
知道再待只会引来更麻烦的对手，查华克一把抓住霍凡尼格没拿三叉戟的那只手臂就往远离战线的方向游。
“嘶——你倒是抓另一只手啊……”
两个人鱼沿途又解决了几只魔物，霍凡尼格的手臂都没知觉了。
查华克这才有空从用绳子挂在腰间的几个瓶子里拽下来一个来递给他。
“药怎么在你这？”霍凡尼格咬开瓶塞，把里面有治疗作用的海草泥随意糊在伤口上。
“你看现在还能找到医疗兵吗？”
这么激烈的战况，战斗力相对较弱的后勤人鱼只能在尽量远离阵线的后方治疗抬过去的士兵。就这也忙得要命，治疗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前线送来伤员的速度。
“这样下去不行，”霍凡尼格向来沉稳可靠，“必须改变战术，找到领头的魔物才行，不然牺牲的人鱼太多了。”
“别想了，就算找到了又靠谁来杀了它？”
查华克冷哼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霍凡尼格的设想：
“咱们这些殿下的部下都被打散分到了其他队里，他们不可能让我们重新组织在一起进攻的。更何况没有殿下在，皇宫派过来的那个软脚虾能带这些兵打成什么样子？”
霍凡尼格沉默了，前线的伤亡数字让他说不出反驳的话，偏偏现在他手上又没有任何指挥权，无法改变现状。
“X的，实在不行，我去把兄弟们找回来聚在一块，把皇宫来的那个小鱼崽子杀了吧？”
查华克爆了句人鱼族粗口。他的耐心一向不多，比霍凡尼格更不擅长思考这些复杂的事，只想用手里的锤子砸扁那个只把士兵的命当成材料往前线上填的新将军的脑袋。
“别冲动，就快要收兵了。”
霍凡尼格抬手按住了他。
他的判断很准确，他们只休息了片刻，远处就传来了海螺号角悠长的声音，正是军队撤退的信号。
众多存活下来的人鱼士兵边战边退，退到一片岩石区里，把岩石当做掩体，躲在这里稍作喘息。
魔物潮的攻势在人鱼们的抵抗下没有一开始那样凶猛了，大部分魔物凶残但智商不高，暂时还没找到这片地方。
霍凡尼格和查华克也退到了岩石区里，从发放物资的地方领到了用鱼虾做的干粮。
他们与其他来领食物的神色疲惫的士兵擦肩而过。人鱼族士兵们有的互相搀扶着，有的伤重得游不起来，只能倚靠在岩石旁等着后勤人鱼的救治。
他们默默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霍凡尼格的眉头仍然担忧地皱着，不过他们对周围的景象都习以为常了。
这里是前线的曼古斯裂谷，当然这是人鱼的叫法。这里有砂土、嶙峋的岩石和许多发光植物，魔物从深渊般的裂谷中涌出来，人鱼族的士兵常年在此坚守着防线。
查华克从腰间的瓶瓶罐罐中取下来一瓶，仰头灌了几口，又拿出一瓶递给霍凡尼格。
霍凡尼格没有推脱，拔开塞子喝下。被海水泡得冰凉的酒液顺着喉咙滑进去，辛辣的味道很快激起了身体的暖意。
除了那些医疗兵，前线这里没有人提伤员不应该喝酒。因为管他呢，他们都不一定能活到伤好的时候。
一口气喝完了一瓶酒，霍凡尼格起身，示意还不情不愿地想再喝一瓶的查华克跟上。
“我们去找其他人，如果他们想不出办法，我们就……”
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几乎同时敏锐地抬头。
在岩石群之间的缝隙中，头顶的深海晦暗又寂静。
岩石上的海草顺水飘摇，耳边只有伤兵们交谈的声音，还有水流的流动，人鱼很擅长感受洋流。
海水的流向变了，顺着水里不详的气息找寻，霍凡尼格和查华克看到了不远处的岩石洞里，一截软体动物深色的肢体。
“敌袭！我们被发现了！”
脑海里的警报瞬间被疯狂拉响，来自战场上无数次关乎生死的经验让他们意识到那是魔物里负责侦查的物种，大声发出了示警。
士兵们飞速拿起武器爬起来，很快他们就看到了魔物的全貌。
柔软的触须状肢体不断从岩石的缝隙里冒出来，带动着其他的触须组成的身体。这种魔物长得像触须加长版的柔软海星，只是原本应该是吸盘的的地方变成了能捕捉到气息的特异器官。
霍凡尼格拿起三叉戟。
在拿起武器的那一刻，他眼里之前隐含担忧的情绪全都消失了，变得沉着坚定。
他棕色的瞳仁里，倒映出了远处深色的魔物群。
这就是战场，时刻有可能直面危险，而他们早已做好了走向死亡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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