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的笃定挟着狂风暴雨裹挟着叶钗珞。叶钗珞被此刻秦渊的态度正面冲击，呆呆地不知道说什么，她的大脑无法思考，只能呆呆地留下一句话：“不……”
破案是官府的事，她只是一个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她连看一眼尸体都会昏倒，她怎么会破案？
“你不行？你是缺了手还是少了脚？”秦渊上下打量了叶钗珞一番，最后顶着一张俊美的脸吐出恶意十足的话：“你既然活在世上，总要赚钱的吧？难不成你想回到醉花楼，靠身体赚男人的钱？”
“不——”污言秽语入耳，叶钗珞面色惨白，当即站起来捂住耳朵，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诶呀，叶姑娘！”秋逢萍正好端着药回来，见到叶钗珞被吓得又开始发抖，她赶紧放下药碗，小跑过去扶住叶钗珞，慢慢安抚她。当然，安抚的同时还不忘谴责秦渊：“大人，叶姑娘又不是犯人，有必要这么吓唬她吗？”
桌上摆着的药汤正烫，水汽蒸腾成的薄雾不断飘向上空，隔着雾气，秦渊的脸显得有些模糊，可正因为这样，才更凸显他的神情，一种已经锁定叶钗珞，要将她也拖入地狱的神情。
秦渊没有理会秋逢萍，他撑着桌面起身，想走却未走，屋内再度响起了他的声音，仍是那么平静：“酒楼住宿费、医药费都是我出的。叶钗珞，若是你同意跟我破案，我可以付你工钱，若是你不同意，别怪我再把你送回醉花楼。”
话音落下，掷地有声，秦渊转身就走。叶钗珞听到秦渊要把自己送回醉花楼，整个人瘫在秋逢萍怀里，她不由自主拽着秋逢萍的衣服，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获得安全感。
秋逢萍赶紧安慰叶钗珞：“叶姑娘，你别怕，也别听大人瞎说，他既然这么想要回钱，我替你出，我不会让你再回醉花楼的。”
秋逢萍气不打一处来，她跟秦渊也算相识已久，以前怎么没看出他这么斤斤计较，还爱吓唬小姑娘呢？
叶钗珞确实被秦渊一番话吓得不轻，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幽魂，飘到了如今这个朝代，原主的父母被抄家，她本就无处可去，就算不偿还秦渊垫付的钱，她自己也要讨生活，可她……从前是被养在后宅只等嫁人卖个好价钱的大小姐，现在是被卖进醉花楼无处可去的弱女子。
叶钗珞咬唇，陷入了纠结中。
秦渊下楼时，迎面看到了唐师爷，还有他身后的钱继业……等等，钱继业不是死了吗？这人为什么跟他长的一模一样？
唐万里自然瞧出秦渊的疑惑，他悄悄来到秦渊身边，附在他耳边道：“大人，这是钱老爷的胞兄钱继祖，他听说弟弟遇害，赶紧从外地赶回来了。”
钱继祖虽然和钱继业长的十分相似，但是衣着打扮十分不同，如果说钱继业是暴发户，那么钱继祖就是文人墨客，尤其是他周身的儒雅气质，竟然消解了肥胖身躯带来的油腻感。
“原来是钱老爷的哥哥，我是本县新来的县令，认领的尸首可以去县衙了。”
秦渊上下打量着钱继祖，眼神完全不加遮掩，钱继祖眼眶发红，很明显来前十分悲伤，听秦渊这么说，他立刻向秦渊行礼：“多谢大人，我这就去县衙看弟弟最后一面。”
“等等。”秦渊拦住钱继祖，问道：“刚才忘问了，现在杀害钱老爷的凶手还没找到，敢问您一句，平日里钱老爷是否和其他人结过仇？”
“这……”钱继祖显然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我平日在外地到处写生作画，与弟弟没什么来往，我弟弟到底和什么人结过仇，我也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秦渊感叹道：“仵作说，钱老爷是被一个身高比钱老爷高一点的男人一刀捅死的，做事这么干净利落，我想应该仇家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盯着钱继祖的脸，希冀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不过肥肉似乎撑开了钱继祖的五官，很不幸，秦渊没看出他脸上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钱继祖没说话，转身走了。
双胞胎啊，这案子的操作空间可就大了，秦渊想。
还有两天，他又想。
这时候，洛封刀带着捕快们回来了：“大人。”
“怎么样，有线索吗？”秦渊问。
洛封刀道：“大人，查过了，近一个月钱继业一共牵扯进三桩事里，第一件是因为放贷的事，钱老爷在附近三个县到处放贷，五天前，他警告欠债的翟猛，如果再不还钱，会要他一家老小的命。但是翟猛实在拿不出钱，所以他把家人全都送走了，只留下自己跟钱老爷周旋，我认为他很可疑，所以已经将他带回县衙。”
秦渊听后道：“这个翟猛确实可疑，不排除他还不了债，泄愤杀债主的情况。剩下的两桩呢？”
洛封刀见秦渊肯定了自己的行动，原本冷硬的面容罕见地放松了些，继续道：“剩下两桩，一桩是钱继业的家务事，他老婆葛珠与他闹分家，葛家在临县是大富商，钱继业虽然家中有钱，但是有些事不是钱能处理的了的，钱继业还要倚仗岳父家，所以其夫人买凶杀人，也有部分可能。”
“第三桩没有前两桩这么可疑，并且牵扯到的人已经死了。”
“嗯？”听到这一桩牵扯到的人死了，秦渊反倒来了兴趣：“展开说说，为什么你觉得这一桩最不可疑？”
洛封刀道：“这桩是清丰县下安乐村的事，钱继业在安乐村村长家祖坟下发现了古时贵族陪葬品，非要强拆人家的祖坟，村长被钱继业推倒，跌下山坡，三天后不治身亡。他无妻无子，丧事是村民替他办的，虽然村长在村中名望很好，可是有人愿意替他杀人，这倒是不太可能。”
洛封刀将查到的事全数告知给秦渊，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些事加在一起看，钱继业确实是个欺男霸女的大坏蛋：“大人，这个钱继业这么可恶，杀了也是活该！”
他向来嫉恶如仇，有什么说什么。
秦渊却不予置评，他现在火烧眉毛自身难保，钱继业就算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系统让他找凶手，他就必须得找。
其实经过不到一天时间的相处，秦渊真的觉得叶钗珞毫无用处，并且她还是二百年前的人，在这个时代她自己能活下去吗？不如无视她按照自己的节奏查案得了。
秦渊心里这么想，然而他就像整天想着炒老板鱿鱼的社畜一样，想撂挑子不干，又有诸多忌惮。
没办法，谁叫他经受的是二十一世纪现代道德教育的洗礼呢，要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人死，比看见死人诈尸还难受。
秦渊暗自叹了口气：“封刀，你回县衙审问翟猛，务必将他近五日的行踪完全掌握。”
洛封刀领命。
在洛封刀离去前，秦渊想到了什么，又道：“封刀，去县衙见了钱老爷的胞兄，你把找到的这三桩事也一并告诉他吧。”
洛封刀先是惊异于钱继业有兄弟，又不理解秦渊的决定：“大人，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他？”
秦渊道：“兄弟连心啊，说不定钱老爷已死，其胞兄会有所感应，万一兄弟晚上托梦给他，我们不就有线索找到真凶了吗？”
洛封刀挠挠头，有些被说服了：“是，我这就回县衙。”
唐万里听完他们俩刚才的对话，一拍脑袋，笑眯眯地凑上来：“大人，您说三日破案，就能三日破案，您真是神人啊。”
秦渊似笑非笑看着唐万里：“师爷夸早了，不到最后一刻，你我都不能断定真相啊。”
唐师爷谄媚地赔笑：“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
秦渊见时候不早，他打算出门，楼上叶钗珞却匆匆忙忙下来了：“大人。”
她还穿着秋逢萍给她拿的衣服，一头长及腰的长发被用一根布条绑住，随着她的步伐在背上左右摆动，像一条在水里畅游的小鱼。
“叶姑娘找我有事？”一面对叶钗珞，秦渊就自动换成了冷漠脸，他跟二百年前的人聊天已经很艰难了，跟四百年前的人聊天更是难上加难。
叶钗珞站在秦渊面前，低下头，咬了咬牙，她还是开口了：“不就是破案吗？我也能行。”
然而眼前人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叶钗珞等的太久，忍不住悄悄抬头看秦渊，正对上秦渊看向自己的眼神，瞧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大人？”
“嗯，既然你同意，那就跟我走吧。”秦渊收回目光，对叶钗珞道。
“不给钱吗？”叶钗珞问，她同意可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她现在需要钱。
“给，案子结了我自然会给。”秦渊暗自翻了个白眼，系统怎么没告诉他，叶钗珞还是个财迷啊。
“哦。”叶钗珞有些失落。
“现在别想钱的事了。”秦渊已经先她一步跨出门槛：“跟我出去找线索。”
他站在门外的街道等叶钗珞出来，然而他并没有听到脚步声。
秦渊回头，见到叶钗珞站在门口，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偶尔朝她投过来的目光，眼中带着藏不住的害怕。
门外的世界对她而言不是寻常，而是异常。
因为，她从来没有走出过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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